“你们……真是老八路?”
“如假包换!”李云龙没好气地走了过来。
老头盯着他看了半天,又看了看那些累得快虚脱的战士,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一丝光。
“俺的小儿子,三年前被鬼子抓了壮丁,送到矿上,就再也没回来。”
老头的声音低沉下来。
“俺这把老骨头,也想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把那些‘黄皮子’赶出去。”
他转过身,提起马灯。
“都跟俺来。前面那条路,是给鬼走的。俺知道一条道,山里的岩羊都得绕着走。”
老头,姓张,山里人叫他老张头。
他像一头熟悉这片山林的苍狼,领着这支疲惫的钢铁队伍,在迷宫般的群山中穿行。
他总能找到最隐蔽的山涧补充水源,能在陡峭的山壁上,指出唯一能让卡车通过的缝隙。
好几次,他们都听到了远处山谷里传来日军巡逻队的犬吠声,但老张头只是摆摆手,带着他们拐进另一条岔路,悄无声息地避开。
他的经验,比地图上任何标记都可靠。
与此同时,日军的追击部队指挥官,黑川大尉,正对着地图暴跳如雷。
他们沿着大路追了三十多公里,最终只发现了几辆被烧毁的八路卡车,和一片被刻意布置过的、凌乱的脚印。
“八嘎!狡猾的土八路!”
黑川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摩托车。
他们就像一头冲进棉花堆的公牛,有力气却没处使。
目标,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蒸发了。
天,快亮了。
当车队终于驶出那片令人绝望的密林,抵达一处隐蔽的山坳时,所有人都到了极限。
沈征下达了原地休整的命令。
引擎熄火的瞬间,战士们像被抽掉了骨头,一个个瘫倒在地,抱着枪,就那么和衣睡了过去,鼾声此起彼伏。
李云龙没有睡。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沾着干涸血迹的刺刀。
是小石头的。
他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一遍,又一遍,无声地擦拭着。
那双杀人如麻的手,此刻却有些颤抖。
赵刚默默地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水壶。
李云龙没接,也没看他,只是低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遍遍地呢喃。
“妈的……妈的……”
没人知道他是在骂鬼子,还是在骂自己。
老张头生了一堆火,锅里煮着他带来的野菜和几块战士们给的压缩饼干。他看着那些东倒西歪睡着的年轻士兵,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沈征走到火堆旁,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焰。
“老乡,从这里到总部,还有多远?”
老张头抬起头,指了指东边那座最高的山峰:“翻过那座‘阎王鼻子’,就到了。快的话,半天脚程。”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那‘阎王鼻子’周围,全是鬼子的岗哨。俺听逃难出来的乡亲说,枪炮声,三天三夜都没停过。”
沈征点了点头,站起身。
他走到队伍中间,看着那些沉睡的、疲惫的脸。
他没有把大家叫醒,只是对陆续醒来的几个连排长,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让弟兄们再睡半个小时。”
“吃东西,补充水分,检查武器弹药。”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小石头的血,不能白流。”
“那两车当诱饵的弟兄,也不能白白牺牲。”
他没有喊口号,没有鼓动,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
“半小时后,出发。”
“目标,阎王鼻子!”
简单的几句话,却比任何激昂的动员都有用。
刚刚还弥漫在队伍里的死气,被一股压抑的、滚烫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仇恨,是悲愤,也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半小时后,队伍重新集结。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但眼神里,却重新燃起了火焰。
然而,就在沈征准备下令出发的瞬间,一道黑影,鬼魅般地从林子里闪了出来,单膝跪在他面前。
是周全。
他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泥水,脸上划开了几道口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团长!”
他的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我刚从‘阎王鼻子’南侧的山脊摸回来……”
他抬起头,那双永远冷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惊惶。
“晚了……我们可能……晚了一步……”
“鬼子……鬼子已经攻上了总部的核心阵地!我看到……”
“他们的太阳旗,插上了一号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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