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的麦子又熟了两次。
澹州范府。
处理完联合外人吃里爬外还振振有词的周管家，老夫人拄着拐杖拉起范闲。
“闲儿，他是收到柳如玉的信，与人配合，要置你于死地，你怎么想？”
“二姨娘逢年过节都给我寄了东西，连不在家的昭昭都有；这些年昭昭通过杏林堂也给她送了不少东西，应该不至于。”
“你说的有道理，一封信不能定罪。我会让你父亲再仔细查查，一定给你个交代。”
范闲上前扶住老太太，沉默片刻。
语气坚定地开口：“奶奶，要不我自己去查吧。”
“你要去京都？”
老太太转头看他。
“你就不能答应奶奶，留在澹州吗？”
“奶奶，您看我都长这么大了，总要走出澹州去见见这片广阔天地呀。这几年收到昭昭的信，她每次都会说自己又去了一个新的地方，我可羡慕了。”
老太太闻言，抬眼定定凝视着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孩子。
三句不离昭昭，难道少年人的感情当真如此长情？
“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
她没有说完，但二人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范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顶撞老太太，他选择保持沉默。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不是奶奶非要拦你，既然有第一个杀手，就会有第二个，你去京都会遇到无数危险。”
“杀手”两个字触动了范闲的神经。
他猛然抬起头。
“奶奶，这已经是第二个了，四年前伪装成采珠人的杀手才是第一个。”
他平静的表情染上痛色，抬起自己的双手，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
“奶奶，您知道吗？过去的四年里，我经常会做同一个噩梦。每一个梦境里，昭昭都像那夜一样躺在我怀里，奄奄一息。”
“可是梦里没有云梦的人来救她，她浑身是血，我却无能为力……”
“我已经在澹州躲了这么久，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四年前失手一次，四年后还要卷土重来。”
“昭昭出事后，澹州的防卫严密许多，但暗处的小动作还是不断，这些我都知道。”
老太太一顿，细细端详少年一遍。
不由得心疼起来，抚摸着范闲清瘦的脸。
“你这孩子，心里居然藏了这么多事。怪不得，这些年没怎么长肉。”
“奶奶，经过这两次刺杀，我明白了，那些人不愿意放过我。既然躲着解决不了问题，那我就自己迎上去。”
老太太拍拍孙子的手，拄着拐杖朝矮榻走去。
“倘若这次真是柳如玉呢？”
“那我就跟二姨娘说，我无意家产之争。”
“刚才还教你，长大了要学会心狠。”
范闲扶着老太太坐下。
“您放心，我鬼着呢。再说了，家里还有昭昭和我统一战线呢。”
一提到昭昭，少年的眼里流露出不一样的光彩。
“昭昭前日来信，说不日将回到京都。奶奶，我想她了。”
“罢了罢了。”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孩子还不知道那件事……
他们根本不可能了……
得知范闲明日启程后，老太太挥手让他回去收拾东西。
……
即将离开澹州，范闲来到熟悉的杂货铺，与五竹叔告别。
当五竹亲口承认，留在澹州只是为了保护他和昭昭时，范闲抿起嘴。
“叔，我要去京都了，这次刺杀的事情，我没告诉你，你知道我为什么瞒着你吗？”
“不知道。”
“因为我想告诉你，没有你帮我，我一样可以在这个世上很好地活下来。”
“好。”
五竹手里编扫帚的动作不停。
“自从四年前海边遇刺，昭昭离开后，我每日练功更加勤奋，很少出门，就是为了有一天靠自己解决问题。”
“自从我记事起，你就一直守着我和昭昭，只要有你在，我们两个就什么都不害怕，可是这不对。”
“哪里不对。”
范闲仰头望着屋顶的破洞，神色怀念。
八年前，他刚学会轻功不久，带着昭昭飞上屋顶耍帅，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挂在屋顶上。
昭昭为了拉住他，小脸憋得通红。
最后两人一起掉下来，一人一边被五竹叔接住，抱了个满怀。
明明上一秒屋里根本没人，五竹叔却如同天神般突然降临。
这个洞，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八年过去，这个洞居然还没修好。
五竹叔活得真够糙的。
范闲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昭昭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毒药，我喜欢懒懒散散地晒太阳，奶奶喜欢安静地习字，后厨的老刘喜欢钓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
他偏过头看向自己无所不能的保护神。
“叔，你呢？你喜欢什么？你有自己喜欢的人吗？有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吗？如果你只为我和昭昭而活，这对你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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