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房间里的空气闷得足以憋死鲸鱼。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两人相顾无言五分钟,任今也端起杯子,战术喝水。他的视线始终钉在对方脸上,一寸寸看过去,这就是最后了。
任映真垂着眼睛看他把杯子放回桌面。危险的位置,他一伸手就可以把杯子从边缘推下去。
如果任意恒在的话,任今也就不会这样放杯子。
“你还是不想回……出来吗?”任今也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还是可以试一试。”
他在心里冷笑,肯定全都试过了。
“你也知道是没有办法的。”
任今也深吸一口气,毕竟他们彼此之间粉饰太平了这么久,这还是任映真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他不怀疑任今也在想一些死人为大的事情:“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任映真静静看了他几秒,吐出两个字:“离开。”
拒绝沟通,拒绝安慰,拒绝在你我之间毫无意义的告别。
“……”任今也站起身,向他伸出右手。
任映真没动。
“小真。”
“我想,你们之间只来了一个,那应当有约定在吧。”
任今也指尖微微蜷了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插回裤袋。
还好这两人现在还是这副德行。任映真在心里松了口气,竟然有点庆幸。他并不想被任今也读取到任何、哪怕是碎片化的信息,更别提他还有自己的秘密。
“哪有你这样的……我会给你的探视打差评。”任今也刚说完,又有些紧张道:“不会影响你的待遇吧?”
他不辨情绪地笑了:“回家去吧,哥哥。”
从今以后,妈妈就真的只有两个孩子了。
任映真所熟悉的东西像晨雾一样、在太阳升起来之后,从任今也身上消散、褪去,但他并不在乎那层薄纱下面还藏着什么。他对那毫无兴趣,那对他毫无意义。
他只是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断裂了,却不是线。
可惜死亡也无法斩断我们之间的血缘。
谁都不会料到最后一次特殊探视居然就这样草草收场,任今也离开后,他站起身来,用指尖将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水杯推回了桌面正中央。
探视房间的门再次打开了。
任映真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据他对任今也的了解,对方不可能把探视共享出去。他没有看到自己和门口的影子之间有任何链接的线——
“欢迎,艾丽卡。”他说完才抬起头。
金发主持人步履优雅地从容走入,她保持着全星际观众最熟悉的那种完美笑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任先生,”她的声音甜美依旧,“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和你家人的告别。”
“……”任映真坐回原位。
即便对方刷的是员工卡,也该给对方应有的尊重,这是职业素养的问题。
她陷进软椅,双腿交叠,与这个刻意营造出温馨氛围的空间奇异地融合。艾丽卡眼神困惑:“我想跟你聊聊。”
任映真没接话,等她切入正题。
“为什么你能活到第十期呢?”她问。
“在所有的主人公中,你并非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你的容貌很出色,但脸从来只是《第二人生》的入场券,何况你的长相也算不上独一无二……你甚至还是一个无能力者。”
按照往期数据分析,观众们总是更偏爱极致的情绪爆发,酣畅淋漓的复仇,或者彻底的堕落。
“而你,”她顿了顿才从词汇库里选出合适的,“你那惊人的稳定性可以称之为消极抵抗。除了第一期的初步模拟,你规避了我们预设的许多冲突点,你的通关方式往往出乎意料。”
“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我无法理解这种‘魅力’的来源,超出了简单的暴力、情色或戏剧冲突的范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类对你的表现如此着迷,他们在你身上究竟看到了什么我未能计算出的特质?”
“任先生,”她轻声问,“因为我不是人类吗?”
“所以我才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这种基于非理性,矛盾乃至毁灭倾向的吸引力?”
“我想深井的数据库里一定收录过相关的知识。”
任映真回答:“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感情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与之相对的,人最强盛的一种力量,就是好奇心。”
“山的那边是什么?苹果为什么会落在地上?那里有别的生命吗?天外还有天外吗?好奇心让人类甘愿忍受这世界上绝大多数我们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困难,它催生了科学,孕育了艺术,点燃了历史上我们现在所有被称为伟大的探索。”
“这两种力量往往一体两面,共同编织着文明的进程。”
“所以,回到你的问题,艾丽卡小姐。”
“观众们并不是喜爱我,他们只是想一直看下去。他们在我身上投射的,正是这种古老而强大的好奇心,每当我做出选择时,他们都渴望自己能猜对、预知我的行为,赌错了便立刻相信下一次一定能对。推理文学之所以长盛不衰,正是因为人类无法拒绝解谜的快感,对未知进行窥探,让解读的冲动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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