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明天去公园,不光递传单,咱背诗给他们听?”阿哲抬头时,眼里的光更亮了,像被点燃的灯笼,“背‘床前明月光’,老人们定熟,说不定能想起自己在外的娃;背‘慈母手中线’,他们说不定会想起自家娘缝的衣裳。就算没人听,咱也念,就当念给公园里的花花草草听,它们也能懂点暖。”
一尘笑着点头,槐树叶的影子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像幅流动的画。他想起自己从前在巷口练字,没人看也没人夸,却还是每天写,后来有个路过的老人说“小伙子,你写的字里有股静气”,那一刻,他就知道,所有的坚持都不会白费。
回到一尘住的小院子时,月已上了墙头,银辉泼在地上,软得像层棉,踩上去都怕惊碎了这份静谧。院子小,却收拾得齐整,墙角种着株玉兰,树干不粗,却直挺挺地立着,像个不肯弯腰的读书人。枝桠上缀着些青绿色的花苞,藏在叶里,像谁把碎玉串起来,悄悄挂在了树上,透着股含蓄的美。一尘把传单轻轻放在玉兰树下的石桌上,石桌是旧青石凿的,面上有几道浅痕,是他从前练字时砚台磨出来的,每一道都藏着时光的印记。他转身去厨房烧水壶,灶膛里的火光舔着柴,映得他侧脸暖融融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阿哲蹲在石桌旁,从口袋里摸出块软布——是他娘用旧衣裳改的,洗得发白,边缘都有些毛躁,却带着皂角的淡香,那是家的味道。他把床单一张张摊开,指尖捏着布角,轻轻擦去纸页上的泥印,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刚出生的小猫。有张白天被人踩过的,墨字已模糊成淡云,像被雨水打湿的画,可“且停步”三个字的笔锋还在,能看出一尘写时的轻缓,每一笔都透着“慢慢来,总会有人懂”的温柔。“这张也留着?”阿哲抬头问,声音轻得怕吓着纸。
“留着。”一尘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粗瓷杯,杯口有些小豁口,却洗得干干净净,“字模糊了,可纸还软,说不定有人就爱这半分残缺的暖。就像老物件,虽有磕碰,却比新的多了些故事,更能让人想起点什么。”他把杯子放在石桌上,转身去提水壶,沸水冲进杯里,茶叶打着旋儿舒展,像在水里跳着慢舞。水汽袅袅升起,落在床单上,晕出小小的湿痕,像春晨的露,带着点诗意的朦胧。
“明天得早点去,老人们起得早,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打太极、遛鸟。”阿哲把擦好的传单摞得齐整,边摞边说,语气里满是期待,“我带个小马扎,你要是累了,就坐着念诗,我来递传单。你嗓子好,念诗肯定好听,比戏院里的角儿还中听。”
一尘往杯里递了勺粗糖,轻轻搅着,糖粒慢慢融化,甜香在空气里散开。“不用马扎,站着好。”他抬眼看向阿哲,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两星水,温柔又坚定,“站着递传单,是敬人,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当回事;站着念诗,是敬诗,把每一句诗里的心意都好好传递。”
阿哲没再犟,只是把传单摞得更齐,又从墙角搬来块青石板压在上面——怕夜里起风,把这些“解语花”吹跑了。两人坐在石凳上喝茶,玉兰花苞在月下轻轻晃,花苞上的绒毛沾着月光,像撒了层银粉,连晃动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茶的清香混着桂花干的淡香,在小院子里弥漫,像一首无声的诗,把夜晚的静谧都酿成了甜。
阿哲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动作里满是郑重。里面是块桂花糕,米白的糕体上嵌着碎金似的桂花,甜香一下子漫了开来,勾得人舌尖发颤。“早上娘蒸的,给你留的。”他把糕推到一尘面前,眼里带着点小得意,“娘说,甜东西能解乏,今天你跟着我跑了一天,肯定累坏了。这糕我特意用棉袄裹着,现在还是温的呢。”
一尘拿起糕,咬了口,米香混着桂花的暖,从舌尖慢慢漫到心里,像一股暖流,熨帖了所有的疲惫。他想起奶奶从前也爱蒸桂花糕,蒸好后总用干净的帕子包着,塞给他时说“诗要配甜,才不苦”。那时他不懂,只觉得糕甜;此刻看着阿哲亮晶晶的眼,看着石桌上被月光照着的传单,忽然懂了——甜不是腻,是有人把心意揉进米面里,让你知道,哪怕被人踩碎了墨字,也有人肯递块热糕,陪你等天亮;哪怕前路茫茫,也有人和你一起,把苦日子过出甜来。
“阿哲,”他轻声说,指尖捏着半块糕,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却又很清亮,“明天若有人笑,咱不恼。”
阿哲点头,眼里的光很亮,像天上的星星落了进去:“我知道。就像你说的,他们只是还没遇着要哭的时刻,还没被哪句诗戳中过心。等遇着了,就知道诗不是装的,是能救命的暖。”他想起白天那个蹲在墙角哭的小姑娘,他递过去一张传单,上面写着“莫愁前路无知己”,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泪掉得更凶,却慢慢露出了笑。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们做的事,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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