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那瞬间僵硬的身形,和几乎要将自己藏起来的姿态,陈策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
他想起了那株被他珍藏的七白藤。
用油纸包好,一直贴身收藏,连番恶战也未曾丢弃。
此刻,看着阿丑那半边脸上如同烙印般的暗红色胎记,以及她眼中那深藏的自卑与哀伤,陈策忽然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会留下这株草药。
他放下密报,起身走到阿丑身边。
阿丑察觉到他的靠近,身体绷得更紧,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细若蚊蚋:“公子……药……药快好了。”
陈策没有去看药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平和:“阿丑,抬起头来。”
阿丑浑身一颤,犹豫了半晌,才极其缓慢地、带着抗拒地抬起头,目光闪烁,不敢与陈策对视,那半边胎记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陈策伸出手,并非去碰她的脸,而是从自己怀中,取出了那个保存完好的油纸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一株已经有些干枯、但形态完整、隐隐散发着奇异清香的七白藤。
“这株草,或许对你的脸有用。”陈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略通药理,可以试试。”
阿丑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株陌生的草药,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策。
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有胎记的那半边脸,眼中充满了惊慌、抗拒,还有一丝深埋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不……不用的,公子。”她慌乱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阿丑习惯了……这样……这样就好……这草药定是珍贵的,公子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不必浪费在阿丑身上……”
她习惯了用沉默和顺从包裹自己,习惯了躲在阴影里,从未奢望过能摆脱这伴随她长大的印记。
突如其来的希望,反而让她感到恐惧,害怕那希望落空后更深的失望,更害怕……会因此失去现在这难得的、能够默默守在公子身边的平静。
陈策看着她眼中激烈的挣扎,心中了然。
他并未强求,只是将那株草药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药,我放在这里。”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平静,“用与不用,在你。我只是觉得,北伐在即,我们需要每个人都昂首挺胸,无论是面对狄虏,还是面对这世间的流言蜚语。”
他的话语,没有安慰,没有怜悯,却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击着阿丑紧闭的心扉。
“你的价值,不在脸上。”陈策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转身重新坐回石凳,拿起了那份密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随手为之的小事。
阿丑怔怔地看着石桌上那株散发着清香的七白藤,又看了看陈策平静翻阅文书的侧影。
院外孩童的嬉闹声不知何时已经远去,只剩下小火炉上药罐咕嘟的轻响,和风中带来的淡淡药香。
她捂着脸上的手,缓缓放下。
指尖颤抖着,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带着奇异纹路的草叶。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滴在干燥的石桌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砺剑,不止在江北的军营,也在每一个需要挣脱枷锁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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