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季，在北魏引而不发的压抑与秦国严密戒备的紧张中缓缓流逝。没有预想中排山倒海的南下攻势，但北疆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与硝烟气息。战争的形态，以一种更诡谲、更磨人的方式展开。
并州，雁门关外五十里，一处名为“野狐岭”的丘陵地带。
天光未亮，一支由北魏百夫长秃发纥骨率领的百人精骑，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双方默认的缓冲线。他们人衔枚，马裹蹄，目标是袭击秦国边境的一个小型屯田据点，抢夺粮草，并尽可能捕捉俘虏以获取情报。
秃发纥骨是草原上有名的猎手，擅长小股突袭，他对这次行动信心满满，认为秦军主力龟缩大城，边境哨所不足为虑。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屯田点，甚至能看清栅栏轮廓的时候，侧翼的山坡上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
下一刻，劲弩破空之声如同死神镰刀挥过！数十支特制的三棱弩箭从暗处激射而出，精准而狠辣！冲在最前的十几名魏骑连同战马，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有埋伏！散开！”秃发纥骨目眦欲裂，狂吼着拨转马头。
但已经晚了。两侧丘陵后杀声顿起，约两百名秦军步兵如同从地底冒出，他们三人一组，手持长矛大盾，迅速结成紧密的小型枪阵，封堵了魏骑迂回的空间。同时，更多的弩箭从不同角度倾泻而下，专门射杀试图组织反击的魏军军官和试图提速冲击的骑兵。
战斗短暂而残酷。失去了速度和突然性的魏军精骑，在严阵以待的秦军枪阵和精准弩箭面前，如同撞上岩石的浪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支百人队除少数几人凭借精湛骑术拼死突围外，几乎全军覆没。秦军士卒沉默而迅速地打扫战场，收缴完好的兵甲马匹，补刀未死的敌人，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黎明的薄雾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骸。
秃发纥骨狼狈逃回，向顶头上司报告了这场耻辱的失败。消息层层上报，最终摆在了拓跋珪的案头。他没有震怒，只是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那份军报，眼神冰冷。
“看来，李威把边境经营得铁桶一般……小股骚扰，占不到便宜了。”
晋阳城内，李威收到了野狐岭伏击成功的详细战报。他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只是对身边的副将说道：“拓跋珪在用这些杂鱼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和防御强度。传令下去，各边境据点、巡逻路线，皆需制定反伏击预案。弩手配置需加强，尤其是夜哨和黎明时分，绝不可松懈。”
他走到北城墙上，望着远方北魏的方向。他知道，拓跋珪的主力一定在某个地方虎视眈眈。这种小规模的猎杀与反猎杀，不过是大战前的开胃小菜，是双方意志和韧性的比拼。他必须确保晋阳防线在任何时候都无懈可击，让拓跋珪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
洛阳，紫宸殿。
苻坚同样关注着北疆的每一份战报。小胜不足以喜，他更关心的是整体的战略态势。
“拓跋珪按兵不动，反而以游骑疲扰，其心叵测。”苻坚对太子苻宏和郭质分析道，“他是在等待，等待我们出现破绽，或者……等待西线发生变化。”
提到西线，苻宏立刻接话：“父皇，据杨定和‘听风阁’最新报，吐蕃内部对于是否东进，争论似乎更加激烈。张雁地位稳固，但反对之声亦不容小觑。儿臣以为，或可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哦？仔细说说。”苻坚饶有兴趣。
“吐蕃赞普年幼，大论宰相权倾朝野，但与张雁并非铁板一块。张雁欲借东扩之功稳固权势，而大论或许更担心战争损耗国力，反让其他贵族坐大。”苻宏思路清晰，“我朝可遣密使，携带重礼，秘密会见吐蕃大论，不必提结盟，只陈说利害，言明我大秦无意与吐蕃为敌，愿保持边境安宁，互通商贾。若其能约束张雁，我朝甚至可在边境贸易上给予其更多便利。如此，或可加深其内部矛盾，使吐蕃短期内无法全力东顾。”
“此乃釜底抽薪之策！”郭质赞道，“即便不能完全阻止吐蕃，只要能使其犹豫、拖延，便能为我北线减轻巨大压力。”
苻坚点头批准：“此事交由你去办，人选需绝对可靠，行事需万分隐秘。告诉杨定，让他从凉州配合，务必做成此事。”
与此同时，“天工阁”附属的试验场内，火药的研发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与挫败后，终于步入了一个相对平稳、专注于解决具体问题的阶段。
在王胡子等匠人的努力下，硝石和硫磺的提纯工艺已经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流程，虽然纯度依旧无法精确控制，但批次之间的差异已大大缩小。他们制作了标准的木模和铜筛，用来制备大小、密度相对一致的药粒。引信也改进为多层油纸包裹特定粒度的火药，燃烧速度和稳定性都有了显着提升。
现在，他们正按照苻坚的要求，尝试将火药进行初步的应用探索。不再是追求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尝试将其填充到不同规格的厚壁陶罐、甚至是铸铁球中，测试其作为“震天雷”或“轰天炮”的可行性。威力依旧有限，安全性也远未达标，但每一次成功的引爆，哪怕只是将目标物炸裂而非粉碎，都让参与其中的匠人们感到一丝振奋。他们开始隐约理解，陛下所追求的，或许真的是一种能够改变战场规则的“利器”。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无论是边境的刀光剑影，朝堂的运筹帷幄，还是这深宫之内的秘密探索，都在为大秦未来的命运，积累着看似微小、却可能决定成败的变量。北疆的局势，在表面的僵持下，暗流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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