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洛水，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波光。两岸垂柳如烟，繁花似锦，正是洛阳城最美的时节。然而，在这片宁静祥和的景象之下，帝国的心脏却因北疆的局势而暗流涌动。
拓跋珪“请罪”的表文，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洛阳紫宸殿。当内侍用尖细的嗓音当众宣读这份言辞极其谦卑、甚至有些摇尾乞怜意味的表文时，殿内群臣的反应各异。
一些武将，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得意。
“哼！拓跋珪小儿，终究是怕了！”
“陛下天威所致，蛮夷岂敢不服？此番定要让他割地赔款，以儆效尤！”
然而，以尚书郭质、太子苻宏为首的一些大臣，却眉头微蹙。郭质持笏出班，声音沉稳：“陛下，拓跋珪表文虽言辞恭顺，然其仅遣返部分老弱，于所掠青壮、财货、粮草只字未提，更未缚送所谓‘首恶’至京。此乃避重就轻，虚与委蛇之计，绝非真心臣服。其内心，恐正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太子苻宏也补充道：“父皇，郭尚书所言极是。北疆毛当老将军亦有军报传来，言北魏境内虽有部落稍敛，然其核心精锐调动频繁，盛乐城防亦有加强迹象。可见拓跋珪外示柔顺，内怀诡诈。”
朝堂之上，再次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当借此良机，迫使北魏签订城下之盟，进一步削弱其实力；另一派则主张不宜被其表象迷惑，应继续加强北疆防御，静观其变，同时加速内部整合与新附之地的消化。
苻坚高踞龙椅，静静地听着臣子们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圭。他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待争论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拓跋珪之策，不出朕之所料。示弱、拖延、积蓄，此乃弱者对强者惯用之伎俩。”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然，我大秦乃天朝上国，岂能因一纸虚文便放松警惕？亦不能因其诡诈便贸然兴兵，堕入其消耗之陷阱。”
他没有立即做出决断，而是宣布退朝，令有司详细议定对北魏回应之具体条款，并要求北疆毛当、幽州等镇继续加强戒备，不得松懈。
是夜，月华如水。苻坚并未宿于后宫，而是在清凉殿的书房内，单独召见了平原公苻晖。书房内烛火通明，书架林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木气息。父子二人对坐，中间隔着一张摆放着北疆及北魏地图的紫檀木大案。
“晖儿，今日朝议，你都听到了。”苻坚摒退了左右，亲自给儿子斟了一杯温好的酽茶，“对于拓跋珪，对于北疆，你有何想法？此处只有你我父子，但说无妨。”
苻晖今日在朝堂上并未多言，此刻见父皇垂询，知道这是考校，也是信任。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目光落在北魏的地图上。
“父皇，儿臣以为，拓跋珪绝非甘于人下之辈。其此番示弱，一来是慑于我大兵压境之威，二来是国力确实不及，需要时间。其三……”苻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儿臣推测，他或许也想借此麻痹我等，暗中行离间、勾结之事。”
苻坚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因此，儿臣赞同郭尚书与太子兄长之见，不可因一纸降表而放松。然，大规模北伐，时机亦未成熟。”苻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高句丽初定，犹如新植之木，根系未稳，需兵力镇抚，耗费钱粮。国内虽富庶，然连续大战，民力亦需休养。此刻若倾力北伐，即便胜，亦可能是惨胜，若稍有挫折，则新附之地恐生变乱，西凉残部、江南世家，乃至……内部一些宵小，都可能借机生事。”
他所说的“内部宵小”，虽未明指，但苻坚自然明白，指的是那些可能对太子之位或对他苻晖军功有所忌惮的势力。苻晖能想到这一层，苻坚心中颇感欣慰。
“那你以为，当下该当如何？”苻坚追问，目光中带着考校。
苻晖挺直了脊梁，显然对此已有深思熟虑：“儿臣以为，当行‘长期困扼，伺机一击’之策。”
“其一，明面上，接受拓跋珪的‘请罪’，但措辞需严厉，索要更多实际赔偿，哪怕明知他不会给，并要求其派重要王室成员入质，在道义和外交上持续对其施压，占据主动。”
“其二，军事上，以北疆现有兵力，主要靠李威、王休的并州兵团震慑，毛当老将军，只是北巡，但是给拓跋珪真假难辨的压力”
“其三，经济上，严密封锁边境贸易，尤其是铁器、食盐、粮食等战略物资，绝不允许一粒盐、一斤铁流入北魏！我要让他的箭头变钝，让他的战士挨饿！同时，可由‘绣衣’策划，散播谣言，抬高漠北其他部落与北魏交易的价格，挑起其内部因资源分配而产生的矛盾。”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苻晖压低了声音，“便是影狼都尉正在进行的之事。儿臣建议，加大投入，不仅要搜集情报，更要主动策划。或可重金收买其内部失意贵族，挑拨部落与拓跋珪核心集团的关系；或可派遣死士，伪装成其他部落或势力，袭击其重要人物或粮草囤积点，制造混乱，嫁祸他人……总之，要让拓跋珪寝食难安，将主要精力用于应付内部层出不穷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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