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夜晚，在战时的管制下，比往日更早地陷入了沉寂。然而，在城市的某些角落，暗流依旧在夜色掩护下涌动。
悦来客栈，庆喜班包下的独立院落内。
表面上看，戏班成员们经过一天的奔波，早已歇下，只有几间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火，隐约传来压低的、对戏念白的声音，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演出做最后的排练。
但在那间最大的客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掌柜”已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夜行衣袍，脸上易容的伪装已卸去部分，露出一张精悍而冷峻的面孔。他面前摊开着一张凭借记忆和白天观察绘制的简易金陵城内城草图，上面用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的符号，标记着几条通往东王府区域的潜在路径，以及几处疑似黑鸦巡逻队换岗的节点。
“今日观察，东王府周边警戒森严，明哨暗卡林立，巡逻队交叉往复，几乎没有视觉死角。而且，他们似乎配备了一种能远距离传讯的小巧黑色方，联络极其迅捷。”
一名负责侦察的“武行”语气凝重，低声汇报。
“广德楼方向，舞台已开始搭建。我们的人检查过环境，楼高三层，视野尚可，但距离东王府仍隔了数条街巷，直线距离超过五百步，且有其他建筑阻挡，并非理想的狙击点。”
另一人补充道。
“城内市井间，关于‘东王’的消息管控极严，寻常百姓只知道东王殿下日理万机，深居简出，具体行踪根本无法打听。黑鸦的耳目，似乎无处不在。”
“掌柜”默默听着，金陵城的守备严密程度，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这不仅仅是一座军事化的都城，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任何外来者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瞬间察觉。
“娘的！无妨，我们有的是耐心。”
他沉声道，
“既然难以从外部强攻，也难以远距离狙杀，那就想办法让他自己走出来，如何……让我们能‘合理’地靠近他。”
他的目光落在草图上的一个点——位于东王府与广德楼之间，一处相对开阔的广场，那里是城内举行大型庆典或集会的地方。
“有了！《天国颂》……我们要把这出戏，唱火！成为全城瞩目，唱到能让‘东王’亲临观看！”
……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鸦指挥部内。
陈小花尚未休息，她面前的情报板上，“庆喜班”的信息已被单独列出，旁边贴着几张偷拍到的戏班成员照片，尤其是那几名“武行”的特写。
“头儿，这是今日‘庆喜班’所有人的活动轨迹复盘。”
一名负责情报分析的队员将一份报告递给陈小花，
“表面看没有太大问题，班主胡庆喜与广德楼掌柜接洽，敲定了演出时间和剧目；部分成员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几名武行在客栈后院活动筋骨，练习了些把式……但是，”
队员顿了顿，指着轨迹图上的几个点，
“但是这个叫‘赵三’的武行，下午借口熟悉环境，在靠近内城区域的几条街道徘徊了许久，尤其是东华门附近，那里距离东王府外围警戒线只有一街之隔。虽然他没有试图越过警戒线，但停留和观察的时间，远超正常范围。”
“还有，他们携带的行李，特别是那几个大戏箱，进入客栈后院后，就再也没打开过。我们的人试图借口检查消防安全靠近，都被他们以‘贵重行头，怕有闪失’为由婉拒了。”
陈小花盯着照片上那几个“武行”沉稳的身形和精光内敛的眼神，又看了看轨迹图上那些敏感的徘徊点。
“戏班子……功夫这么好的武行，可不多见。对东华门那么感兴趣，更是蹊跷。”
她冷哼一声，
“继续盯死他们！尤其是夜间。启用客栈对面的观察点，我要知道他们夜里到底在干什么！通知技术队，想办法在他们下次外出时，对那几个重点戏箱进行检查。”
“另外，查一下这个‘庆喜班’的根底。他们的路引文书是从苏州府开具的，发密电给苏州站的兄弟，核实这个戏班在苏州是否真的存在，何时离开，班底成员是否吻合。我要知道，他们是李逵，还是李鬼！”
“是！”
……
次日，广德楼前的空地上，庆喜班开始热火朝天地搭建戏台。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吸引了附近不少百姓围观。戏班成员们忙里忙外，显得十分卖力。那几名武行更是展示出了惊人的力气和熟练的技艺，沉重的梁柱在他们手中仿佛轻若无物。
混在人群中的黑鸦便衣，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他们注意到，搭建戏台使用的某些铁制构件，确实异常沉重，而且结构复杂，与寻常戏班的简易台架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苏州站的回电也到了陈小花手中。
“经查，苏州府确有‘庆喜班’备案，班主胡庆喜，但其戏班规模较小，常年在苏州周边乡镇演出，从未承接过大城市酒楼邀约。且据可靠消息，该戏班如今仍在苏州下辖吴江县演出，班主胡庆喜本人染风寒，并未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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