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县衙的书房内，炭火盆驱散着北地初春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杨帆站在粗糙的军事地图前，目光久久停留在代表黑虎军主力驻扎的“野狼坡”区域。光羽传回的情报显示，黑虎军副将赵昆在经历了霍去病的袭扰和周丕的强硬应对后，变得谨慎了许多，不再轻易分兵冒进，而是依托地形，构筑营垒，摆出了一副长期对峙的架势。
僵持。
这对刚刚经历大战、内部百废待兴、粮食捉襟见肘的狼牙公国而言，绝不是一个好消息。每一天的僵持，都在消耗着本就不多的库存，加剧着内部的压力。周丕的军营可以靠个人魅力和同甘共苦暂时稳住，但若长久没有进展，难保军心不会再次浮动。城内的士绅也在冷眼旁观，等着看这位新主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
“主公，”张玄的声音带着忧虑，“长期对峙，于我不利。赵昆此人虽急躁，但并非无能之辈，据险而守，我军若强攻，伤亡必巨。且后勤压力……”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萧何也补充道：“府库存粮，即便加上近期……‘筹措’所得，也仅能再支撑月余。春耕在即，种子、农具皆需投入，若战事不结，恐误农时，则下半年危矣。”
杨帆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正面强攻代价太大，拖下去又是死路一条。破局的关键在哪里？
这时，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如同石子投入死水。
“主公，或可尝试……釜底抽薪。”
众人目光转向声音来源，正是许久未曾在这种军事会议上主动发言的贾诩。他依旧坐在不显眼的位置，身形似乎都要融入阴影之中，只有那双眼睛，平静得让人心寒。
“文和先生有何高见？”杨帆转过身，看向这位以“毒士”之名渐显的谋臣。他知道，贾诩不出言则已，出言必是剑走偏锋，但也往往能直指要害。
贾诩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在“野狼坡”后方，代表黑水城的方向。
“赵昆是黑虎军副将，其上尚有主将，黑虎军之上，更有黑水城。据我方探查，黑水城内并非铁板一块，各方权贵倾轧不休。赵昆此人，勇猛有余，却桀骜不驯，并非那等善于阿谀奉承之辈。”
他的话语不紧不慢，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剖析着敌人的内部：“如今，赵昆率数千兵马在外，与我对峙，损兵折将（指霍去病焚毁粮草、斥候被歼），却迟迟未能打开局面。若此时，有‘确凿’消息传回黑水城，言及赵昆与我军暗中往来，抱怨上官掣肘，甚至……流露出拥兵自重，意图割据之意……”
书房内瞬间一片寂静。
张玄倒吸一口凉气，萧何也皱紧了眉头。这条计策，太毒了！它不直接攻击敌人的军队，而是直指人心最阴暗的猜忌之处。一旦此计生效，黑水城高层必然对赵昆产生怀疑，轻则派人监军、催促进兵打乱其部署，重则可能直接临阵换将，甚至引发内讧！无论哪种结果，都对狼牙军极为有利。
但这计策，也着实阴狠，完全背离了战场上的堂堂正正，是利用人性的弱点进行构陷。
“此计……是否太过……”张玄有些迟疑，他受儒家思想影响更深，对于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为，本能地有些排斥。
贾诩面色不变，声音依旧平淡：“张先生，此乃乱世。对敌人仁慈，便是对己方将士和百姓的残忍。赵昆不退，僵持下去，饿死的便是我们治下的子民，战死的便是我们帐前的儿郎。若能以最小代价破局，些许名声，何足道哉？”
他看向杨帆，目光深邃：“此计成功与否，关键在于‘谣言’的渠道和看似‘偶然’的泄露。我们手中，不是正好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吗？”
他指的是之前俘获的，尚未被处决或转化的几名黑虎军低级军官。利用他们，或是“无意”中让他们听到某些对话，或是创造机会让他们“侥幸”逃脱，带着精心编织的“消息”回去……
杨帆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来自现代，内心深处同样对这种阴谋诡计有所抵触。他崇尚的是阳谋，是堂堂正正之师。但现实的残酷一次又一次地教育他，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过于拘泥于手段，只会让追随自己的人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他想起了慈幼巷里那些孤儿惊恐的眼神，想起了冯源无声滑落的泪水，想起了周丕分给伤兵的那袋钱，想起了营地里那些就着寒风喝稀粥的士兵……
肩膀上的责任，沉甸甸地压着他。
是坚守那点可能不合时宜的道德洁癖，还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存，拿起一切可用的武器？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贾诩的话——“对敌人仁慈，便是对己方将士和百姓的残忍。”
再睁开眼时，他眼中所有的犹豫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准。”杨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事，由文和先生全权负责。细节务必周密，确保‘消息’能传到该听的人耳中，同时，要尽可能撇清与我方的直接关联。”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我们的目的是逼退赵昆，打破僵局，而非……制造无谓的屠杀。”这算是他为这条毒计，划下的一道微弱的底线。
贾诩躬身一礼，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诩，明白。”
他不再多言，转身悄然退出了书房，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书房内，张玄和萧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狼牙公国对外的策略，将不再局限于明面上的刀光剑影。一条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已经悄然亮出了它的毒牙。
而杨帆，则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野狼坡”。他知道，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凶险的战争，已经开始了。这颗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会在黑虎军内部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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