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黎明前歇止，只余下满地泥泞和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与湿土混合的气息。石岭堡的城头上，那面象征黑水城的黑水蛟旗已被扯下，扔在污秽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染着些许暗红、迎风舒卷的“杨”字大旗，以及一面更小、却更显狰狞的狼牙战旗。
旗帜的更换，宣告着此地主人的易位。
堡内，清理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狼牙军的士卒们，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眼神却锐利而警惕。他们搬运着同袍和敌人的尸体，收敛兵器，清点库房。没有人喧哗，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偶尔的低声指令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构成了一曲胜利后略显沉闷的乐章。
杨帆站在原本属于石岭堡主的议事厅门前，身上的玄色大氅沾满了泥点和已经变为深褐色的血渍。他刚刚亲自巡视完战场和堡内各处，此刻正看着一队被俘的降卒在狼牙军的看管下，垂头丧气地被押往临时划出的俘虏营地区域。
“主公，”张玄步履沉稳地走来，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文士袍，与周围狼藉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但眼神中充满了务实与高效，“初步清点已完成。缴获粮草约五千石，各类兵器甲胄八百余件，弓弩两百张，箭矢无数。另有金银细软若干，已登记造册。”
杨帆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扫视着忙碌的堡内：“降卒情况如何？”
“石岭堡守军原额五百，此战阵亡一百七十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五十余，轻伤及投降者，共二百八十人。已按主公之前定下的方略，正在进行初步甄别。其中大小头目十七人，需重点审查。”
“嗯，”杨帆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罪大恶极、民愤极大者，公审后明正典刑，以安民心。其余被胁迫或并无大恶者，打散编入辅兵队，观察后用。告诉他们，在我麾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既往亦可不咎，但若再行不轨，定斩不饶！”
“是。”张玄应下，随即又道，“堡外聚集的流民和附近村民，已按您的吩咐，开仓放粮。每人可得三日口粮，暂解饥馑。百姓皆感念主公恩德。”
杨帆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是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放粮只是权宜之计。稍后你需拟定章程，组织他们以工代赈，修缮堡墙，清理道路，或是参与屯田。我们要的不仅是他们的感激，更是让他们能在这里活下去，并且活得比以前好。”
张玄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主公英明，属下即刻去办。”
这时，周丕、霍去病、光羽、毛林、龙且等将领也陆续汇聚过来。周丕胳膊上缠着绷带，那是昨夜冲锋时被一个负隅顽抗的小头目所伤，但他精神头十足，咧着嘴，显然对这场胜仗极为满意。龙且跟在他身后，浑身煞气未消，眼神灼灼，充满了初来乍到便立下战功的兴奋。
杨帆目光扫过众将，最后落在龙且身上，露出一丝赞许：“龙且。”
“末将在！”龙且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昨夜突入堡内，你率先攻破内院，亲手格杀三名负隅顽抗的敌酋，勇猛可嘉！记你首功一件！暂赏玄铁重甲一副，黄金百两。待回狼牙堡后，再行叙功，正式擢升你为陷阵营副统领，协助周丕。”
龙且闻言，脸上涌现激动之色，单膝跪地，抱拳道：“谢主公！龙且必效死力！”他来自草莽，最重实力和认可，杨帆的赏罚分明，让他彻底归心。
杨帆伸手将他扶起，又看向其他将领：“光羽，神射队压制箭楼，功不可没。霍去病，游骑遮蔽战场，预警及时。毛林，步卒推进，稳扎稳打。周丕，陷阵营破锋，锐不可当。此战之功，属于每一位浴血奋战的将士！”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但是，我们也付出了代价。初步统计，我军阵亡一百零三人，重伤四十七人，轻伤逾两百。”
热烈的气氛稍稍凝滞。胜利的喜悦无法完全冲淡失去同袍的沉痛。阵亡名单上，或许有昨日还一起操练、一起说笑的熟悉面孔。
“阵亡将士的遗体，务必妥善收敛，登记造册，运回狼牙堡，统一安葬于英烈陵园。”杨帆的语气斩钉截铁，“他们的家人，抚恤金双倍发放，子女由堡内供养至成年，父母由堡内奉养终老。此事，冯源和张玄共同督办，不得有误！”
“是！”冯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附近，闻言轻声应道，眼中带着悲悯与坚定。
“受伤的弟兄，全力救治，不惜代价。”杨帆补充道，“所需药材，若堡内不足，立即向外采购。”
一条条命令发出，清晰而周密。既有对功臣的褒奖，更有对逝者的尊崇与生者的抚慰。众将心中暖流涌动，更感追随明主之幸。赏罚分明，恩义并重，这才是凝聚人心的根本。
处理完这些紧要事务，杨帆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群山，看到那正在酝酿风暴的黑水城方向。
石岭堡的拿下，是一次成功的出击，斩断了黑水城一条触手，获得了资源和前沿据点，也进一步打响了狼牙堡的威名。但杨帆深知，这同时也是一记狠狠的抽在黑水城脸上的耳光，必然引来对方更猛烈、更残酷的报复。
胜利的余波，不仅仅是内部的整合与抚慰，更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对张玄和众将道：“抓紧时间休整、消化战果。同时，加固石岭堡防御，将其打造成应对黑水城的前哨堡垒。光羽，加派侦骑，我要时刻掌握黑水城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
“是！”
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忙碌。阳光终于刺破云层，洒在残破却焕发新生的石岭堡上，映照着狼牙旗帜上那颗冰冷的獠牙，仿佛预示着，更残酷的厮杀，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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