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叶部落的夜幕总比外界来得更早些,像是被圣树提前拢入了温柔的怀抱。当灰石镇的天际还残留着最后一抹橘红时,这里的森林已浸在浓稠的墨蓝里,却不显得幽暗。圣树复苏后溢出的自然魔力,正化作一层流动的翡翠轻纱,将整片林地裹得严丝合缝。新抽的嫩叶尖上悬着细碎的荧光,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沾在艾莉娅的亚麻裙摆上,像撒了把会呼吸的星子,走一步就晃一下,连影子都染着淡淡的绿意。
她攥着那本深绿色封皮的《星语者基础典籍》,指腹反复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星辰纹路。指尖能触到老精灵常年翻阅留下的温润触感,油墨香里混着圣树树皮特有的清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晨露的清甜。那是长老亲手递来的书,递书时长老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说“艾莉娅,这书等了你很久”,一句话让她心脏至今还在胸腔里咚咚跳。
不是紧张,是一种近乎眩晕的雀跃。两个时辰前,她还是族里精灵们悄悄议论的“枯叶行者”,是连靠近圣树都要下意识缩着肩膀、怕挡住别人汲取魔力的存在;可现在,她是“星语者学徒”,是被长老亲口认可、能站在部落最智慧的长者面前,请教星辰魔力操控的精灵。从聚居地的树屋走向长老居所的路不过百余步,她却走得像踩在晒过太阳的棉花上,每一步都软乎乎的,连脚下落叶的脆响都觉得悦耳。
“艾莉娅。”
温和的声音从前方飘来,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打断了她的思绪。长老就坐在树屋前的橡木平台上,背靠着缠着常春藤的廊柱。那常春藤是他年轻时亲手种的,如今已爬满了半面廊柱,叶片间还缀着细小的白色花苞。
老精灵的银白发须垂在胸前,月光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竟让那些沟壑都显得格外柔和,像是被岁月细细打磨过的木纹理。他手里捏着一片刚从圣树上摘下的新叶,指腹轻轻摩挲着叶脉,身旁的石桌上铺着一张泛黄的星图卷轴,银色墨水画的星轨在夜里泛着冷光,几枚打磨光滑的星辰石压在卷轴四角,石面映着月光,像嵌在桌上的小月亮。
艾莉娅连忙停下脚步,双手将典籍抱在胸前,按照精灵族最郑重的礼仪微微躬身。腰弯到恰到好处的角度,指尖贴着典籍封面,连呼吸都放轻了些。“长老,我……”话刚出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发紧,像被风吹得发颤,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喉结滚动时还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我来向您请教星辰魔力的操控方法。”
长老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声音里带着暖意:“坐吧,孩子。不用这么拘谨。”他将手里的新叶递过去,叶片上还沾着圣树的魔力,递过来时竟带着一丝微弱的震动,“先摸摸它,感受一下,别用魔力,就用你的指尖。”
艾莉娅依言坐下,石凳被月光晒得温温的,刚好驱散了夜露的凉意。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嫩叶,比想象中更软,像裹了层薄绒。下一秒,一股温润的暖意顺着指尖往四肢百骸里钻,像春日的溪流淌过干涸了一冬的土地,连指缝里都透着舒服的痒意。
这是她从小就熟悉的感觉。枯叶行者虽不能像普通精灵那样自如操控自然魔力,却对这种力量有着更敏锐的感知,就像能听见植物呼吸的声音,能察觉到土壤里根系伸展的细微动静。
“星辰魔力和自然魔力,本就是同源而生的亲兄弟。”长老的声音随着晚风飘过来,他抬起头望向头顶的星空,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漫天星子,像把整片夜空都装进了眼里,“你看那片‘星叶座’,往北看,最亮的那几颗。像不像圣树新抽的嫩叶形状?”
艾莉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北方的夜空里,七颗亮星连成了一片舒展的树叶形状,星芒比周围的星星更盛,不是刺眼的亮,是那种带着凉意的、缓慢闪烁的光,像有人在遥远的天际点了七盏小灯。
“星语者的力量,从来不是‘掌控’星辰,而是‘倾听’。”长老收回目光,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动作慢得像在描摹什么。那枚压在星图角落的星辰石忽然飘了起来,石面上瞬间浮现出和星叶座一模一样的纹路,银色的线条在石面上流动,像活过来似的。“就像你能听见圣树的心跳,能感知到河水的流动,星辰也在向我们传递讯息。那些闪烁的光芒,是它们在说话;那些星轨的变动,是它们在挥手。你要做的,不是抓住它们的手,是等它们愿意把话说给你听。”
他示意艾莉娅闭上眼睛,声音放得更柔:“先深呼吸,把你心里那点‘我是枯叶行者’的顾虑都抛开。你现在不是那个需要躲着别人目光的精灵,你是星语者学徒。你的指尖能触到圣树的生机,就能触到星辰的光芒,这和你是谁、以前是什么身份,一点关系都没有。”
艾莉娅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森林的清香。有圣树叶的清苦,有苔藓的湿润,还有远处不知名野花的甜香。她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的意识沉下去,像以前在枯木林里那样。那时她总躲在枯死的橡树根后面,看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斑;看蚂蚁搬着比自己还大的食物,一步步走过树根的纹路;心里没有任何杂念,只想着“感受”,感受风的方向,感受泥土的温度,感受草木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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