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无数把细碎的冰刀,卷着集市入口的尘土劈面而来。林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尘土混着马粪的腥臊、劣质麦酒的酸馊,还有流民身上散发出的霉味,一股脑钻进鼻腔,呛得他弯腰咳嗽了两声。
指节攥着的衣襟又紧了紧,怀里的凝血草被护得严严实实——草叶边缘那抹淡红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像一簇即将熄灭却仍倔强跳动的火星,是他从荒坡灌丛里刨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成果。
那片荒坡在灰石镇外三里地,坡上的灌丛长得又密又扎手,他跪在地上扒拉的时候,手背被划出了好几道细口子,冷风一吹就火辣辣地疼。
好在这些凝血草长势好,茎秆挺拔得像少年未弯的脊梁,根系还裹着湿润的黑泥,是镇上“回春药铺”最喜欢收的品相。
他当时特意把草叶上的土拍得干干净净,还用自己那件破斗篷的里衬裹了两层,就怕路上磕着碰着。
往镇中心去的路比集市入口更难走。青石板被常年过往的马车碾出了深深的辙印,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缝隙里积着薄霜,嵌着发黄的卷心菜叶、褪色的粗麻布碎片,还有几粒发黑的麦壳。
林恩的破斗篷下摆扫过路面,很快就沾了一层湿泥,沉甸甸地坠着。他低头瞥了眼自己的鞋,右脚鞋底裂了道两指宽的口子,稻草从缝隙里露出来,寒风顺着裂口往里钻,冻得脚趾发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冰碴上,钝痛顺着脚掌往上窜。
可他不敢停。怀里的凝血草怕冻,一旦受了寒,药效就会打折扣;更怕路上的流民——昨天他在集市外见过,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抱着半筐野菜,刚走到巷口就被两个壮实的流民抢了去,孩子攥着空筐蹲在地上哭,连声音都不敢放大,最后还是被流民踹了一脚才敢起身走。他只有这捆凝血草,要是没了,今天又得饿肚子。
灰石镇的中心比平民区稍显“体面”些,土坯房换成了砖木结构的屋子,可墙面照样斑驳,露出里面发黑的木梁,屋檐下挂着的干草药束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像一串串干瘪的风铃。
“回春药铺”就在街角最显眼的位置,木质招牌上“回春”两个字的红漆掉得只剩零星几点,像凝固的血痂,风一吹,招牌还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门口挂着的艾草、蒲公英和薄荷捆成一束束,深绿浅绿交织着,风裹着草药的苦味飘过来,林恩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味道太熟悉了,让他想起母亲艾拉生前熬药的日子——那时家里的小屋里总飘着热气,母亲坐在陶炉旁,头发用蓝布巾扎着,偶尔用木勺搅一搅药罐里的草药汁,蒸汽模糊了她的脸,她却会侧过头对他笑,声音软乎乎的:“林恩再等会儿,药熬好了喝了,冬天就不冷了。”
他在药铺门口站了片刻,手指理了理皱巴巴的斗篷领口——那里有块补丁,是母亲生前用褐色粗布缝的,现在边缘已经磨得起毛了。又把怀里的凝血草小心地掏出来,摊在手心,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拂掉沾在草叶上的细土,一片一片检查,确认每一株都完好无损,才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走进去。
药铺里比外面暖和些,却弥漫着一股更浓的草药味,还混着陈旧木料的霉味,吸进肺里都觉得发沉。
柜台是用黑胡桃木做的,表面被常年的摩擦磨得发亮,却布满了细小的划痕——有的是放秤砣时蹭的,有的是草药梗划的,还有几道深一点的,像是被什么硬物砸过。
柜台后坐着个五十多岁的掌柜,脸上的肉松弛地垂着,把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正低头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噼啪、噼啪”的声响在安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像在敲打着人心。
他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铜戒指,戒面磨得光滑发亮,边缘有几道细小的凹痕,指甲缝里嵌着深绿色的药渣,都快嵌进指甲盖里了,一看就是常年和草药打交道的人。
柜台上还放着一个粗瓷碗,碗沿缺了个小口,里面盛着半碗清水,水面上飘着几片干枯的薄荷叶。
“掌柜的,我来卖草药。”林恩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把凝血草轻轻放在柜台上,尽量摆得整齐些,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您看,都是新鲜的,刚从坡上采的,根系还湿着呢。”他说着,指了指草底下的泥土,希望掌柜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掌柜停下拨算盘的手,抬起眼皮扫了眼凝血草,那目光像带着层薄冰,又抬眼打量了林恩一番——从他缝了又缝的斗篷看到破洞的鞋子,最后落在他冻得发红的脸颊和鼻尖上,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他伸出戴着铜戒指的手,指尖有点发凉,捏起一株凝血草,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搓草叶,又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是闻到了什么不满意的味道。
“叶边有点枯了。”掌柜把凝血草扔回堆里,动作不轻不重,却让林恩的心跟着颤了一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草药熏了几十年,“你采的时候是不是没避开寒风?冻着了,药效就差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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