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霜花缀在林恩的斗篷下摆,风一吹便簌簌落些下来,沾在他露在破靴外的布条上,很快凝成更细的冰碴。
他从荒坡上起身时,膝盖骨像是被冻住的铁铰链突然受力,“咔嗒”一声闷响顺着僵硬的腿骨传进小腹,带着一阵酸麻的疼——为了采这丛凝血草,他半蹲在寒风里快一个时辰,冻僵的关节早没了知觉,此刻稍一活动,便疼得他龇了龇牙。
怀里的凝血草被粗布仔细裹着,叶片蜷缩着,叶缘那抹暗红却倔强地透出来,在周遭一片枯黄的草叶里扎眼得很。
那颜色像极了昨日他在坡上被灌丛尖刺划破的指尖,血珠凝在指腹,又被寒风冻成暗沉的痂,只是这草上的“血”,是他今天能不能换来半块热面包、能不能熬过这寒夜的唯一指望。
风比清晨烈了数倍,顺着领口往斗篷里钻,像无数根细针往骨头缝里扎。林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埋进缝补了三层的衣领里。
那衣领是母亲艾拉还在时,就着油灯的微光给他缝的——原本是邻村铁匠家丢弃的成人斗篷,料子磨得快透光了,母亲却舍不得扔,连夜拆了旧线,按他的身高改小了尺寸。
领口的针脚密得像撒了把细米,每一针都拉得紧实,如今有些线脚松了,露出里面泛着黄的棉絮,那棉絮还是母亲从旧棉衣里拆出来的,曾带着点她生前常用的薄荷草药香,只是这香味早被寒风刮得淡了,只剩指尖触到针脚时,那点转瞬即逝的暖。
他抬手按了按衣领,指尖的暖意刚漫到心口,就被更冷的风卷走。现在想这些没用,得赶在集市收摊前把凝血草卖掉,不然今晚又要抱着空肚子蜷缩在破庙里,听着寒风撞门的声响挨冻。
荒坡往下的土路蜿蜒着伸往山脚,被往来贵族马车轧出的车辙深得能卡住孩童的脚,此刻全冻成了冰壳,硬邦邦的像块被冻裂的石头。
林恩踩着车辙边缘的枯草走,每一步都得先把破靴尖往土里扎深些——他的靴子底早就磨穿了,露出的脚趾裹着三层旧布条,布条被露水浸得冰凉,一沾到冰面就刺骨地疼。
若是摔了,不仅脚会冻得更僵,怀里的凝血草也可能被压烂,那今天就真的只能空腹挨冻了。
他走得极慢,斗篷下摆扫过路边的枯草,霜粒簌簌落在破靴上,刚沾着就被体温烘化成水,顺着靴缝往里渗,凉得他脚趾发麻,只能时不时蜷一下脚趾,却又怕动得太厉害失了平衡。
就这样走了约莫一刻钟,灰石镇的轮廓终于在风里显了形,可那模样半点没有小镇该有的烟火气,反倒像块浸了冰的铁,透着股子冷硬的压抑。
镇子东头的贵族庄园最先撞进眼里——石墙砌得足有两人高,石头缝里积着经年的灰,却被打磨得光滑,墙头上爬着的藤蔓早就枯透了,黑褐色的藤条像一道道疤,可即便这样,那石墙依旧透着股子压人的气势,把西边平民区的破房子衬得像堆随时会塌的土块。
庄园的大门是厚重的橡木做的,边缘包着亮闪闪的铜皮,门环是两只张着嘴的兽首,铜绿在兽眼里积着,看着凶得很。
此刻大门闭得严实,两个穿皮甲的守卫斜靠在门柱上,皮甲上的铆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手里的长矛斜杵在地上,矛尖上还沾着点干了的泥。他们的靴子上缀着马刺,偶尔动一下,马刺就会在石墙上划出“刺啦”的响,像在警告路过的平民。
林恩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下意识往路边的枯树后缩了缩。那棵树的树皮早就掉光了,树干上裂着大缝,可好歹能挡点视线。他不敢喘气太粗,怀里的凝血草被他按得更紧了些——他见过这两个守卫的凶狠,上个月有个平民赶车时不小心蹭了庄园的马车,就是这两人冲上去,一脚把人踹在冰地里,还抽出腰间的短剑,用剑鞘抽了人两鞭子,嘴里骂的“贱民”两个字,林恩在半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贵族庄园偶尔也会收草药,可那些管事从来不给平民像样的价钱。上次有个草药贩子拿了半筐止血草去,管事只给了一小块黑面包,还说“给你口吃的就不错了,贱民的东西哪配谈价钱”;更有甚者,直接抢了草药就赶人,理由是“平民的东西本就该归贵族”。
他可不能让守卫注意到自己,不然这唯一的指望就没了。
等了片刻,见两个守卫转身凑在一起说话,还从怀里摸出个酒囊递来递去,林恩才猫着腰往前挪。
路过庄园外墙时,他忍不住踮起脚往墙里瞥了一眼——墙头上能看到成片的果树,枝桠上还挂着没掉完的干果,红的枣、黄的梨,在寒风里晃着;树下是绿油油的蔬菜田,菠菜、生菜长得嫩得能掐出水来,显然庄园里布了取暖的魔法阵,才能在这零下的寒冬里种出新鲜菜。
可墙外头的平民区呢?连像样的柴火都难找。家家户户的烟囱里,一天也冒不出几缕烟,大多时候只有冷得发颤的咳嗽声从土坯房里飘出来,像极了破风箱在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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