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初定,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尽管萧景珩已先在御前陈情,委婉道出沈清辞于商事、教化上的建树,暗示其并非寻常商贾女子,但圣意依旧深沉难测,只淡淡道了句“朕知道了”,未置可否。
然而这含糊的态度,已足够让那些反对的力量嗅到机会,蜂拥而至。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言官的奏章,更夹杂着来自宗室勋贵乃至后宫隐晦的压力。
这日,许久未曾踏足承恩侯府旧邸的沈清辞,接到了一份意外的“家书”。
来自她那早已形同陌路的父亲,承恩侯沈茂。
信中一改往日的冷漠斥责,竟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劝诫”,言及她如今虽有些微名,但终究是女子,当以嫁入高门、相夫教子为最终归宿。
又隐约提及,宫中某位太妃对她“过于抛头露面”颇有微词,望她“迷途知返”,勿要连累家族云云。
沈清辞看完,只觉一股凉意自心底泛起,并非因为惧怕,而是为这赤裸裸的试图以家族和礼法为枷锁的逼迫。
她将那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它化作一小簇跳跃的火焰,最终成为案几上的一小撮灰烬。
“姑娘……”柳嬷嬷担忧地看着她。
“无妨。”沈清辞声音平静,“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她起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们越是这样,我越要站得稳,走得直!”
与此同时,五皇子府的书房内,气氛亦凝重如铁。
萧景珩面前坐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宗亲,皆是萧氏皇族中颇有分量的长辈。
“景珩,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聪慧稳重,陛下亦对你寄予厚望。”
一位老王爷捻着佛珠,语气沉缓,“正因如此,你的正妃人选,更需慎之又慎。那沈氏女子,虽有几分经商之能,然其出身、其行止,实非良配。你如今声望正隆,切莫因小失大,自毁前程啊!”
另一位也叹道:“是啊,五殿下。满京城多少名门淑女,德才兼备者不知凡几,何必执着于一商贾之女?此事,还望殿下三思。”
萧景珩静坐主位,面容隐在灯影里,看不真切。
待两位老宗亲语重心长地劝完,他才缓缓抬眸,目光清明而坚定:“二位叔公的教诲,景珩铭记于心。然,景珩之心,已如磐石,不可转也。”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两位长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沈清辞之于我,并非仅仅是一个合心意的女子。她之才,能安一方百姓;她之志,能开万古心胸。她所行之事,看似离经叛道,实则利国利民。景珩不才,愿与她携手,不仅为儿女私情,更为这天下,多辟一条路,多增一分光。”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面露惊愕的两位老宗亲:“至于出身门第……敢问二位叔公,我朝太祖皇帝起于微末,开创这万里江山,可曾因出身而损其英明?选妻当重贤德才干,岂可固于门阀之见?若因畏惧人言,便背弃本心,舍弃贤助,景珩枉为男儿,更不配父皇期许,天下厚望!”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与力量。
两位老宗亲面面相觑,终究在他那坚定如磐石的目光下,长叹一声,摇头离去。
消息传到沈清辞耳中时,她正在“蕙质堂”查看崔文茵和周静婉合作完成的一幅大型织锦画样,那图案气势恢宏,描绘的是百鸟朝凤,却又与传统样式不同,更添灵动与生气。
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险些落下,又被她稳稳控住。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指点着画样上的细节,仿佛那惊心动魄的逼迫与毫不退缩的回护,都只是清风过耳。
直到夜深人静,她独自坐在灯下,才放任那股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有暖意,为他毫无保留的维护;有酸涩,为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
她铺开纸,研墨,提笔写下几个字:磐石无转移。
字迹清韧,力透纸背。
她知道,他的决心是磐石,她的,亦然。
这场婚事,已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种力量、两种观念的碰撞与融合。
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既然选择了彼此,便只能握紧双手,共同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雨。
窗外,夜雾渐浓,掩去了星月,却掩不住这小小院落里,那两簇相互映照愈发明亮的坚定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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