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萧曦已能蹒跚走步,咿呀学语。
回到京城已近半年,宓瑶并未急于重回织造革新司任职,而是依着自身节奏,着手经营她构思已久的“蕙质堂”。
这并非官署,亦非纯粹商号,而是一处集技艺传授、织物展示、雅集交流于一体的所在。
选址在京城南隅一处清幽院落,门前悬一素雅木匾,上书“蕙质堂”三字,乃萧景珩亲笔所题。
“蕙质堂”的定位,体现了宓瑶深思熟虑后的“边界”智慧。
它不直接挑战现有织造官署体系,而是作为补充与延伸,专注于为女子提供更灵活、更具启发性的学习与交流平台。
她招募的对象,不限于官籍匠户之女,更有民间巧手、识文断字却困于内宅的官家女子,甚至包括一些因家道中落需凭一技之长谋生的书香门第之后。
授艺内容,也远超传统织绣,囊括了织物纹样设计、色彩搭配、物料鉴别、乃至简单的账目管理。
她亲自编写浅显易懂的教材,将那些曾记录于笔记中的现代知识,如色彩原理、基础构图法则,巧妙地转化为符合当下认知的“格物致知”之理。
此举自然又引来了些许议论,诸如“不务正业”、“聚集妇孺,不成体统”之类。
然宓瑶如今心境已大不同前,对此类声音,她只一笑置之,依旧从容经营自己的方寸天地。
她深知,与其争辩,不如让事实说话。
“蕙质堂”初时门庭冷落,但很快,那些新颖实用的课程、轻松开放的交流氛围,以及宓瑶自身融合了官署经验与民间智慧的独特魅力,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堂内时常可见年轻女子专注学习的身影,也能听到她们就某个纹样或技法热烈讨论的声音。
一些原本因生活圈狭窄而郁郁寡欢的女子,在此找到了施展才华的角落与同道知己,脸上重现光彩。
萧景珩对此全力支持,不仅提供了这处院落,更利用自身影响力,巧妙地为“蕙质堂”遮挡了一些不必要的风雨。
他欣赏宓瑶此举的深远意义——非为对抗,而为播种,为更多女子开辟一方能自由呼吸、成长蜕变的土壤。
他时常在下朝后绕道而来,有时是接她回府,有时只是静静站在廊下,看着她在灯下耐心指导学员,或是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女先生商讨事宜。
那一刻,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光芒,非关权势,亦非仅凭技艺,而是一种源于内在充盈、明确自身价值并致力于创造价值的安然与力量。
这夜,月华如水,倾泻在王府金鳞池的亭台楼阁间。
萧曦已在乳母怀中熟睡,宓瑶与萧景珩并肩立于水榭曲栏前,望着池中倒映的月轮,随波光轻轻摇曳。
“今日吏部有人上书,言及江宁织造革新成效卓着,当擢升主事之人。”
萧景珩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其中亦提及你昔日之功,认为当复你革新司监事之职,或另有重用。”
宓瑶闻言,并未立刻回应,只是伸手接住一片被夜风吹落的柳叶,在指尖轻轻捻动。
半晌,她才侧首看向他,眼中含着清浅的笑意:“殿下以为如何?”
“于公,你之才学,闲置可惜。革新司乃至工部,确需你这般既通技艺又懂管理之人。于私,”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入她眼底,“我知你志不止于一方‘蕙质堂’。”
宓瑶轻轻摇头,将那柳叶放入流淌的池水,看它随波远去。
“非是志不在此,而是心念已变。”
她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景珩,我曾渴望在官署中证明自己,以为那才是实现价值、推动改变的正途。如今想来,那时多少存了些与人争胜、非要挤进那扇门的心思。”
她转向他,坦然道:“如今,我依然愿以所学报效朝廷,若革新司、若织染局乃至工部,有需我建言献策之处,我义不容辞。但若让我再回到那每日点卯、周旋于繁杂人事与规章制度的官署之中,我却是不愿了。‘蕙质堂’虽小,却是我能完全依照本心去塑造、去耕耘的天地。在这里,我能更直接地帮助那些需要机会的女子,能将那些或许在官署中会被视为‘不合规制’的想法,自由地尝试、落地。这种创造的喜悦与满足,远非一个官职品阶所能替代。”
她望向远处沉静的夜色,继续道:“况且,如今的我,已无需靠官职来定义自身价值。我是曦儿的母亲,是你的妻子,是‘蕙质堂’的创立者,是掌握了织造之艺、并愿以此惠及他人的宓瑶。这些身份,每一个都真实而完整。官袍加身,于我而言,不再是唯一的选择,甚至……已非最契合我心的选择。”
萧景珩静静听着,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深切的了解与认同。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我明白。无论你作何选择,我只愿你自在欢喜。你想做‘宓先生’,便做‘宓先生’。朝堂之上,自有我去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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