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仲夏,京城的空气变得粘稠闷热,承恩侯府后宅的绿荫深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浮气躁。
沈清辞却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片异常的宁静,那是目标明确、步步为营所带来的定力。
自那日祠堂立誓,已过去近月,她表面上依旧是那个因“前次受惊”而需静养、愈发深居简出的病弱嫡女,每日里不是抄写经书就是做些针线,安静得几乎让王氏和沈月柔忘了她的存在。
唯有在夜深人静,或是借口“静养”屏退左右时,她案头那盏昏黄的油灯才会亮到深夜。
灯下并非经书,而是一张张绘满了奇异图形的草纸,旁边还有零星几本托柳嬷嬷想法子从外面旧书摊淘来的、讲述匠作技艺的残本。
她正在尝试改进织机。
这不是一时兴起。
大盛朝纺织业兴盛,丝绸布匹是硬通货,但效率低下。
她曾在前世的纪录片里瞥见过古代提花织机和飞梭的模糊印象,虽记不真切核心原理,但那种“效率至上”、“机械优化”的思维模式却刻在了陆铮的骨子里。
如今,这成了沈清辞所能想到的、最可能在这个时代落地,并能极大提升纺织效率、从而创造价值的技术突破点。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她缺乏工程学知识,只能凭借模糊记忆和物理常识,结合眼前这些晦涩难懂的古代技术书籍,一点点反推、演算、画图。
画废的纸稿堆了厚厚一沓,常常画到手指被炭笔磨得发红,眉头因百思不得其解而紧锁。
“小姐,夜深了,仔细伤了眼睛。”
柳嬷嬷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进来,看着灯下神色专注、甚至带了几分男子般坚毅侧脸的沈清辞,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她看不懂那些鬼画符,只知道小姐近来越发耗费心神。
沈清辞抬起头,接过绿豆汤,冰凉清甜的滋味滑入喉间,稍解了暑气。
她揉了揉眉心,叹道:“嬷嬷,我无事。只是有些事情,想明白了关节,就差临门一脚,便舍不得放下。”
她自然不会跟柳嬷嬷解释“飞梭”的动力学原理或是“提花机”的编程逻辑,只道是在研究一种能让织布更快更好的新花样。
柳嬷嬷似懂非懂,但见沈清辞眼神清亮,并非沉溺于哀怨,便也由她去了,只尽心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
这日午后,沈清辞正对着一处传动结构苦思冥想,窗外隐约传来细碎的啜泣声。
她蹙眉,示意身旁伺候的、新近提拔上来的丫鬟碧玉去看看。
碧玉原是院里的三等丫鬟,因着一次算账目又快又准被沈清辞留意到,观察了几日,发现她性子沉稳,口风也紧,便调到了身边伺候。
她很快回来,低声回禀:“小姐,是针线房的小丫鬟春杏,躲在假山后头哭呢。问了才知,这个月的月钱又被管事的妈妈克扣了大半,说是她上次绣坏了一件夫人的衣裳,要扣钱抵赔。可那衣裳……听说是月柔小姐故意弄坏了栽赃给她的。”
沈清辞放下炭笔,眸光微冷。
这种后宅阴私伎俩,她已见怪不怪。
她沉吟片刻,道:“去叫她进来,别惊动旁人。”
春杏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沈清辞让她起身,语气温和:“莫怕,我并非要责罚你。只是听闻你绣活很好,可是真的?”
春杏怯生生地点头,小声道:“奴婢……奴婢自小学的,寻常的花样子都会。”
沈清辞让碧玉取来一块素绢和针线,递给她:“不拘什么,绣个简单的给我瞧瞧。”
春杏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只见她手指翻飞,动作极为灵巧熟练,不过一盏茶功夫,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便绽放在绢角,针脚细密均匀,配色也雅致。
沈清辞心中一动。
她正需要手巧的人来帮她将图纸上的某些部件做出实物模型验证。
府里的工匠她使唤不动,也容易走漏风声。
眼前这个小丫头,或许是个机会。
她没有立刻提织机的事,只问道:“你的月钱,往常是多少?又被克扣了多少?”
春杏眼圈又红了,细声报了数目。
沈清辞对碧玉点了点头,碧玉会意,从妆匣里取出一块约摸等值的碎银子,塞到春杏手里。
“这……小姐,这使不得!”春杏慌忙推拒。
“拿着。”沈清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是施舍。我见你手艺好,想请你帮我做些精细的私活,这是预付的工钱。做得好,日后还有。只是有一条,在我这里看到、听到、做的一切,出了这个门,须得烂在肚子里,可能做到?”
春杏捏着那块沉甸甸的银子,这是她数月也攒不下的钱。
她看着沈清辞清冽而真诚的眼神,重重点头:“奴婢发誓!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谢小姐恩典!”
“起来吧。”沈清辞示意碧玉将人扶起,“日后若再有人无故欺侮你,或是克扣月例,可悄悄告诉碧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望凝眉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望凝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