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的“特训”仍在继续。
就在她以为至少要等到靖安伯府寿宴当日才会再见风波时,一场更直接冰冷的风暴骤然降临。
这日傍晚,柳嬷嬷刚伺候她用完清淡的晚膳,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以及管家沈福恭敬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大小姐,侯爷请您即刻前往书房一趟。”
沈茂? 沈清辞心中猛地一凛。
自祠堂一别后,这位“父亲”再未过问过她,此刻突然召见,绝非寻常。
她迅速与柳嬷嬷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整理了一下绝无褶皱的衣裙,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低眉顺眼地应道:“知道了。”
前往书房的路上,夕阳的余晖将廊庑染上一层暖金色,却无法驱散她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
沈茂的书房,是侯府权力的核心所在,也是原主记忆中极少被允许踏入的禁地。
书房内弥漫着墨香和一种陈旧的权威气息。
沈茂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夕阳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却更显其身影的沉滞和压抑。
“女儿给父亲请安。”沈清辞依足规矩,敛衽行礼,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
沈茂缓缓转过身。
多日不见,他脸色似乎更显浮肿,眼下的乌青也更重了些,但那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家主和父亲的绝对威压。
他没有让她起身,只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如同打量一件即将送出的礼品是否包装妥当。
“身子可大好了?”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关切,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询问。
“劳父亲挂心,女儿已无大碍。”沈清辞垂着头回答。
“嗯。”沈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踱步到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过几日靖安伯府寿宴之事,你母亲都与你说了吧?”
“是,母亲已吩咐过女儿。”
“那就好。”沈茂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并未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千钧重压,
“此次寿宴,于你,于侯府,都至关重要。靖安伯圣眷正浓,在军中颇有势力。其世子虽性子烈了些,但男人嘛,又是行伍出身,也是常情。重要的是,他是靖安伯府唯一的继承人。”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沈清辞低垂的头顶。
“你是我承恩侯府的嫡长女,身份上倒也匹配。若能嫁入伯府,将来便是伯爷夫人,一世尊荣富贵。这也是你身为沈家女儿,能为家族做出的最大贡献。”
贡献? 沈清辞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说得真好听。
沈茂仿佛没看到她的细微反应,继续道,语气加重了几分:“如今朝中局势微妙,为父在漕运一事上需得强援。靖安伯的态度,至关重要。你当明白,这并非你一人的婚事,更关乎我沈氏一族的兴衰前程。”
他终于将话说得赤裸裸,毫无遮掩。
她是一件礼物,用以换取政治筹码。她的价值,就在于这桩婚姻能带来的利益。
沈清辞感到一阵反胃,强行压下,声音愈发低柔:“女儿……明白。只是……女儿听闻世子爷他……前头那位夫人……”她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恐惧和犹豫,这是一个正常女子听到那种传闻后该有的反应。
“哼!”沈茂重重放下茶杯,发出刺耳的声响,显然不满她的“畏缩”,“道听途说之言,岂可尽信?即便真有什么,那也是她福薄命浅,承受不起伯府的富贵!我沈家的女儿,难道连这点担当和福分都没有吗?”
他的语气变得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训斥:“你只需记住,收起你那些小儿女的不切实际的心思!你的任务,就是在寿宴上好好表现,争取得到老夫人和世子的认可!这便是你的孝道,便是你为父分忧!”
任务?孝道? 沈清辞心底一片冰凉荒谬。
原来女儿的幸福终生,在父亲眼中,只是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一种换取利益的“孝道”。
“若……若女儿愚钝,未能得世子青眼……”她试探着,声音带着颤音。
沈茂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仿佛又回到了祠堂那夜:“那便是你无用!连这点价值都体现不了,我沈家养你何用?”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给出了最直白的威胁:
“靖安伯府这条路若走不通,为父也会为你另寻他路。盐铁使张大人年富力强,正室之位空悬;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大人虽年逾花甲,但其嫡孙正值婚龄……总有一条路,适合你。”
盐铁使?据说贪财好色,府中姬妾无数。
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年逾花甲?
其嫡孙?那是要做填房还是做孙媳?简直荒谬!
每一个选项,都透着一股将她彻底物化、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冷酷。
“清辞,”沈茂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你最好祈祷,靖安伯世子能看上你。这是你目前……最好的一条路。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尽,但那份冰冷的威胁,已如同实质的枷锁,重重压在她的肩上。
“女儿……明白了。”沈清辞深深地低下头,掩去眼底最后一丝波动,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认命般的沉重。
“明白就好。下去吧。好好准备,莫要再出任何差错!”沈茂挥挥手,像是打发掉一件麻烦事,重新坐回案后,拿起一份公文,不再看她一眼。
沈清辞屈膝行礼,一步步退出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走到门外,夕阳已然沉没,暮色四合,廊下挂起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将她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抬起头,望向那最后一丝天光消逝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肺腑间却依旧充满了书房里那股陈腐的墨香和冰冷的权欲味道。
父命如山。 价码已明。
她已无路可退。
唯一的“生路”,竟然是被那个传闻暴戾的世子选中,跳入另一个已知的火坑。
何其讽刺。
她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痛感清晰,提醒着她必须保持清醒。
这场靖安伯府的寿宴,于她而言,已不再是简单的相亲。
而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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