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引:** 清晖阁内隐凤踪,无名无份伴君侧。润物无声织罗网,旧情渐炽待东风。
清晖阁的秋色,似乎比别处更浓几分。庭院里那几株老银杏已然金黄,扇形叶片在澄澈的秋阳下熠熠生辉,偶有风过,便簌簌落下,在地上铺就一层松软的金毯。墙角丛生的菊花也开始吐露芬芳,白的、黄的、紫的,在渐凉的空气里散发着清冽的苦香。
苏璃回宫已半月有余,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色宫装,发间不见丝毫珠翠,唯有那支素银簪子日日别在髻上,闪着内敛而坚韧的微光。她没有正式名分,非妃非嫔,甚至连最低等的采女封号都未曾得到。宫人们私下称呼,也只能含糊地、带着几分不确定地称一声“清晖阁主子”,这称谓本身便透着一种尴尬与不明。
云承睿几乎每日都会来。有时是午后政务稍歇,他会带着几份不甚紧要、却又关乎民生的奏章,信步走入清晖阁。内侍会在临窗的榻上设好茶具,他便与苏璃隔着小几对坐,品着新贡的云雾茶,状似无意地将奏章中的难题说与她听。或是某地水患后如何安抚流民,或是边关互市中出现的小规模摩擦。苏璃总是垂眸静听,纤长的手指捧着温热的茶杯,待他说完,方用最简洁平和的语言,点出问题的要害,分析各方利弊,却从不越俎代庖,为他下任何结论,只将思考的路径清晰地铺陈在他面前。她的声音不高,却总能穿透那些繁杂的表象,直指核心。
有时是深夜,他批阅奏折批得眼花颈酸,心头被各种权衡利弊塞得满满当当,便会摒退仪仗,独自一人踏着月色走来。那时,苏璃往往还未歇息,或许在灯下安静地插一瓶应季的菊花,或许在整理佛堂的经卷,又或许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的月色。他来了,也常常什么都不说,只拣一张椅子坐下,默默地看着她做着那些琐碎而宁静的事情。殿内只闻更漏滴答,烛火偶尔噼啪轻响,以及她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奇异地,那满身的疲惫与朝堂带来的硝烟味,便在这片寂静中慢慢沉淀、消散。仿佛这清晖阁是一处与世隔绝的港湾,而她是港湾中那盏不灭的引路灯。
然而,无论云承睿表现出何等亲近与信赖,苏璃始终恪守着极严的规矩。在他面前,她永远自称“奴婢”,言行举止,无一不透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难以逾越的疏离。他赐下的点心玩物,她感念收下,却从不显得特别珍爱;他偶尔情动,想要握住她的手,她总会不着痕迹地避开,或是恰好起身去斟茶。只是,在他靠近时,那白皙的耳根会适时地泛起一层薄红,如同白玉染霞,那是她刻意放松控制、流露出的唯一一丝“破绽”,足以撩动帝王心弦,却又不会显得轻浮。
每日晨昏,她必往坤宁宫向林皇后请安,风雨无阻。她的姿态总是放得极低,言语间满是对皇后接她回宫、允她“在宫中静修”的感激涕零,言必称“娘娘恩德”,将自己置于完全依附的地位。皇后见她如此“识趣”且“感恩”,心中那点因皇帝频繁前往清晖阁而产生的不快与猜忌,也稍稍缓解,甚至偶尔会赏下一些衣料药材,以示中宫的大度。
对于风头正盛、圣眷犹浓的刘婕妤,苏璃则采取了彻底的避让策略。御花园中若是远远瞧见那抹鲜妍的身影,她必主动退至路旁,垂首静立,待其仪仗过去方行;宫中若有小规模宴集,她总是选择最不起眼、最偏僻的位置,沉默寡言,几乎让人忽略她的存在。刘婕妤起初还存了几分警惕与试探之心,故意在她面前炫耀恩宠,或是言语间带着机锋。见苏璃要么避而不答,要么便是温顺地附和,全然一副“怯懦”无能、倚仗皇后怜悯才得以存身的模样,刘婕妤便也渐渐不将她放在眼里,只当是个不足为虑的可怜虫,心思依旧主要用在如何固宠、如何与皇后争锋之上。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无为、甚至有些憋屈的表象之下,在清晖阁内部以及更隐蔽的层面,苏璃却在悄然施展着她的“手腕”。她凭借超越这个时代的管理思维与对人心的洞察,将清晖阁内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处事公允。她对下人体恤,若有小宫女生病,她会悄悄命人请医送药,并酌情减免其活计;若有太监家中遇到难处,她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通过小棋子给予一些银钱上的帮助,且从不声张。不过半月工夫,清晖阁内的宫人,从掌事宫女到扫地杂役,皆感念这位“无名主子”的仁厚、明理与能干,忠心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凝聚。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通过小棋子,有意识地筛选、笼络一些看似不起眼,却身处信息传递枢纽位置的底层宫人——比如负责在各宫之间传递物品、能听到只言片语的粗使太监;比如在御厨房帮忙、能知晓各宫主子饮食喜好乃至背后议论的小宫女;再比如在内务府负责记录物品出入、能窥见用度增减背后意味的小吏。她并不急切地要求他们提供什么核心机密,只是先施以小恩,获取一些零碎的消息,如同拼图一般,慢慢拼凑出后宫乃至前朝部分动向的轮廓。一张纤细却逐渐蔓延、根须越扎越深的信息网络,开始以清晖阁为中心,悄然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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