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柳轻眉跪在碎石上,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那道从剑尖蔓延的裂纹在她瞳孔里无限放大,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开她用千年道心织就的茧。
净世剑的嗡鸣渐弱,连带着她耳边轰鸣的都模糊起来。
我信了时间神殿的话......她声音发颤,望着何初帆胸前还在渗血的伤口,以为你是祸根......可我忘了,你从来不是为了毁灭而战,你是为了......让她回来。
何初帆扶着身后倾斜的石柱,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花。
他却笑了,苍白的脸上浮起极淡的暖:你也没错,你只是太想救苍生。
可我救的方式......是杀了你。柳轻眉突然抬头,眼尾的泪被风扯碎,我用最锋利的剑,捅进最该护着的人心里。
因果镜童不知何时跃到她肩头。
那面古铜镜泛着温润的光,忽然映出段模糊的影像——十四岁的少女跪在破庙神像前,剑穗上的铜铃还沾着泥,声音却清得像山涧:我柳轻眉,愿以剑护万民,不负初心。
初心......柳轻眉伸手触碰镜中自己,指尖穿过光影,触到的却是镜童微凉的脊背,不是斩断所有情吗?
嗤——
焚心蝶从何初帆肩头振翅而起,赤红色的蝶翼掠过柳轻眉眼前时,空气里浮起焦糊的烟火气。
她看见自己浑身浴火,神魂正从指尖消散,而少年跪在火里,双手托着她即将崩解的灵识,哭腔里带着血锈味:你若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
我忘了......柳轻眉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我也曾是那个,想被救的人。
她的膝盖慢慢打直。
碎石硌得生疼,可她走得极慢,像在丈量从净世剑主柳轻眉的距离。
走到净世剑前时,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剑身那道裂纹——那里还残留着白愆最后一丝灵识,凉得像雪水。
你说过,斩恶不是慈悲。她对着剑轻声道,那我便做个无剑之人。
石缝在剑下裂开。
当净世剑被她轻轻插入时,整座浮空石林都震颤起来。
剑身先是泛起幽蓝的光,接着的一声,从裂纹处迸出万千星屑——那是白愆最后的残魂,裹着一句轻得像叹息的,消散在风里。
柳轻眉转身时,发梢还沾着细碎的光点。
她望着何初帆,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颤动:我不再阻你。
原初回廊......你去吧。
你不走,我不走。何初帆撑着石柱站直,血浸透的衣襟贴在身上,却把右手伸得很直,你当年为我断魂,今日我带你回家。
他的掌心还沾着血,指节因重伤泛着青白,可摊开的姿势像在捧一捧月光。
柳轻眉望着那只手,忽然想起九世前的破庙——那时他也这样伸着手,掌心躺着半块烤红薯,说你吃,我不饿。
她的指尖动了动,最终轻轻覆上去。
刹那间,修罗之心在何初帆胸腔里轰鸣,玄灵之心的共鸣从极远处传来,两股力量在虚空中交织成桥。
光桥是半透明的,能看见桥底翻涌的混沌气流,却又比最稳的石阶更踏实——那是用两人缠绕千年的因果织就的。
她值得被救。
暮千城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两人心尖。
何初帆抬头,看见识海投影的她立在光桥尽头,眼波里是他熟悉的温软:每一个为我流过血的人,我都不会丢下。他转头对柳轻眉笑,包括你。
光桥在脚下延伸。
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回头时,曾经镇压过无数因果的浮空石林正在崩塌。
碎石坠向混沌,像极了被碾碎的旧秩序。
柳轻眉握着何初帆的手紧了紧,他掌心的血已经凝了,却还留着余温。
快到了。何初帆轻声说。
光桥尽头的门扉已经能看清纹路,是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原初回廊。
门后有模糊的影子,像极了某个等了他很久的人。
可就在脚尖即将触到门阶时,虚空突然扭曲。
那是种说不出的诡谲——空气像被揉皱的绢帛,光桥的微光在褶皱里扭曲成蛇形。
何初帆的后颈突然泛起寒意,那是修罗之心在示警。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手臂一圈将柳轻眉护进怀里,两人顺着光桥滚向一侧。
叮——
金属擦过石质的尖啸刺破耳膜。
柳轻眉抬头,看见一道漆黑锁链钉在方才他们站立的位置,链身上爬满暗红咒文,正地腐蚀光桥的边缘。
锁链尽头隐入黑暗,像条潜伏的毒蛇,随时会再次暴起。
何初帆撑着光桥抬头,目光穿透混沌,落在黑暗深处:你们......还不死心?
回应他的是锁链轻颤的嗡鸣,像某种冷笑。
而原初回廊的门后,那道白发虚影更清晰了些,仿佛在说:初帆,我等你。
柳轻眉攥紧他的衣襟,能摸到他心口还在跳动的修罗之心。
心跳声混着锁链的轻响,在虚空中荡开层层涟漪——那是旧劫的尾声,也是新局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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