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咎僵在原地。
他怀里的《万欲引》残卷不知何时烧了起来，青灰色的烟里飘出几页碎纸，竟是他藏在卷中的、早已遗忘的童年记忆——阿娘用草绳编的蚂蚱，阿爹挑水时溅湿的裤脚。
他低头看向拽住自己的残魂，对方眼眶里没有泪，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却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旁观天道抹除小世界时，那个抱着破陶罐喊我家在罐子里的老妇人。
放手。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却比以往轻了许多。
残魂的手微微发抖，正要松开，却见墨无咎抬起手，不是推开，而是轻轻覆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残魂的身形突然凝实几分，他听见墨无咎低低说：我帮你记。
神国上空的雷云突然炸响。
何初帆抬头，看见九道漆黑的雷霆在云层里攒动，每道雷霆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天道的正名之罚，要把从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里抹去。
他攥紧灵魂冰心，能感觉到冰核里的回应越来越强，像暮千城在隔着无穷远的距离推他后背。
守将！他大喊。
少年初帆的课本烧得更旺了，纸页上的字化作金色光雨：初中学的《岳阳楼记》，老师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可我那时候只想着逃回家吃红烧肉。
白衣书生的狼毫笔突然爆发出墨色洪流，他在虚空中写下何初帆三个大字，每个字都带着他当年在书院被先生敲脑袋时的不服气：我不是天才，我只是把别人玩蛐蛐的时间用来抄书了。
黑甲修罗的断刃迸出鲜血，那血不是红的，是暗金，带着大夏皇族的傲气：在魔兽之森啃生肉时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站在高处，让所有踩过我的人抬头看我。
三道光柱在神国上空交汇，凝成名不可夺四个古篆。
雷霆劈下的瞬间，何初帆听见亿万人的低诵。
他抬头，看见虚空中浮起万千虚影：抱着布老虎的小姑娘、修玩具车的父亲、缝千层底的老妪......他们的嘴都在动，声音汇集成潮：我名尚在，我心未亡。
灰雾开始退散。
北门深处，原本混沌的虚无夹缝里，突然漫进一缕暖光。
何初帆望着那光，感觉有什么在心里破土而出——不是神格，不是力量，是更踏实的东西，像小时候趴在窗台看母亲择菜，阳光晒得后颈发痒。
神国不需要香火。他喃喃，眼泪滴在灵魂冰心上，只需要......不被忘记。
暖光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像有人正踩着他投射的记忆走来。
何初帆笑了，他知道那是谁——暮千城说过要等他，现在他把变成了。
神国边缘，东门外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无名残魂。
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撮灰土，指缝里漏下的土粒落在石板上，竟凝出半朵残破的野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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