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帆的脚尖刚触到光门另一侧的地面,腐骨的腥气便顺着鼻腔直钻脑门。
那不是普通的腐臭,像是无数具尸体在血泥里沤了千年,混着铁锈与焦土的钝痛。
他低头,看见脚下的阶梯由层层叠叠的白骨铺就,每块骨头上都刻着扭曲的符文,指节粗的骨茬扎进鞋底,传来细密的刺痛——这哪是阶梯,分明是亿万生灵的脊椎骨被生生掰断,串成通往深渊的锁链。
罪火鸦突然从他肩头振翅而起,黑焰在空气中划出焦痕,啼鸣声里裹着压抑的焦躁。
火焰落在白骨上,竟没像往常那样腾起烈焰,反而诡异地蜷缩成团,像被什么东西舔舐着吞噬。
何初帆摸向腰间的元素之刃,刀柄传来凌罗微颤的神识:“这里的规则……被污染了。”
“开门人啊——”
幽绿的光在阶梯尽头亮起,一盏骨灯摇摇晃晃浮在半空中,灯芯里蜷缩着的残魂缓缓舒展。
白骨婆婆的眼窝里淌着灰白色的泪,那泪落在骨阶上,竟腐蚀出一个个蜂窝状的小孔,“你终于来了。这亿万修罗的坟,等你三千年了。”
她残缺的手指指向深渊深处,那里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翻涌。
“葬神渊九重封印,唯有双神职者之血可破。你既是元素之神,又是修罗之始……你本就该来。”
“本就该来?”何初帆的拇指摩挲着元素之刃的纹路,刀刃上“想看桃花”的字迹在幽光里泛着暖黄,“谁定的‘本就该’?”
凌罗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别信她!这渊底有‘名’的诅咒,唤之即应——”
话音未落,第一重封印的光纹突然炸裂。
何初帆只觉眉心一热,眼前闪过血色幻象:他身披黑甲,脚下是堆积如山的骸骨,手中握着的不是元素之刃,而是一柄滴着黑血的骨矛,身后站着无数同样装束的修罗,他们的脸与他重叠,又在瞬间碎裂。
“幻象?”他咬着牙稳住心神,元素之力顺着指尖涌出,在掌心凝成一道青蓝色的刃光。
刀罡扫过的刹那,第一重封印的符文像被泼了沸水的蜡,滋滋融化。
第二重、第三重……每破一重,深渊里的哀嚎便响上几分。
到第五重时,何初帆的额角已渗出冷汗,那些幻象越来越清晰:他看见凌罗跪在神坛前,白裙染血,正将一颗跳动的心脏剜出,而神坛中央,是具胸口刻着铭文的无面神尸。
“停下!”他大喝一声,元素之刃重重劈在第六重封印上。
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时,第七重封印突然迸发刺目红光——守渊鸦从阴影里扑出,三目圆睁,喙尖泛着淬毒的幽蓝。
剧痛如尖锥刺入眉心。
何初帆踉跄后退,童年的片段像被扯碎的布帛在识海里乱飞:雨夜的医院走廊,母亲的后背被雨水浸透,却始终把他护在怀里;父亲攥着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手在抖,嘴角咧到耳根,可那通知书上的名字不是“何初帆”,是“何初帆”三个字被红笔狠狠划掉,改成了“何明远”;病房窗台上那支康乃馨,花瓣边缘已经发褐,却是父亲跑了三条街买来的,说“小帆最乖,等好了咱们去看桃花”……
“不——”他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膝盖重重磕在骨阶上。
守渊鸦的喙已经抵住他的眉心,记忆正顺着伤口被贪婪地吞噬。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弱,像是要被这黑暗的渊底彻底淹没。
“大夏的儿郎,可不能在这儿栽了。”
模糊的低语突然在识海炸响。
何初帆猛地抬头,眼底泛起赤金的光。
他看见夸父的手杖在前方燃烧,化作烈日;项羽的乌骓马踏碎巨鹿的冰面,扬起的马蹄声里全是“不破不还”的决绝;秦始皇的剑指过九州,六国的王旗应声而落,那剑上刻着“天下,当握于掌中”。
“给我——滚!”
他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有元素之力,没有神术,只有最原始的、来自血脉的力量。
拳风过处,守渊鸦的羽毛簌簌掉落,三目中的凶光瞬间熄灭,最后化作一团黑雾,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第八重封印碎裂的瞬间,血藤祭司的残魂从裂缝里钻出来。
他的身体由缠绕的血藤构成,每说一个字,藤条便渗出血珠:“勿唤其名……名即召唤。修罗不死,只因它活在‘执’中。”
话音未落,深渊里传来骨节摩擦的声响。
何初帆抬头,看见亿万骸骨正疯狂地拼接,粗如巨柱的白骨根系穿透地层,在渊底撑起一株骸骨巨树。
树心处悬浮着那具无面神尸,胸口的铭文“非死非生,寄世而存”正随着心跳般的节奏明灭。
“来啊,开门人。”白骨婆婆的残念突然拔高了声调,骨灯里的幽绿火焰烧得更旺,“触碰它,献祭你的神血,让修罗祖神重临——”
何初帆一步步走向骨树。
每走一步,脚下的白骨便发出痛苦的呻吟,像是在哀求他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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