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思量着,自己该怎么委婉的告诉萧秋水,这个江湖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能因为他所遇见的都是“好人”,便断定这个江湖没有坏人。
总会有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倒也不能说他们有错。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
但若是那种,为了活着,放弃尊严,放弃人格。
那已经不能称作人了。
若是说得直白些,恐会伤了萧秋水的赤子之心。
但不得不提江湖的底色确实是如萧秋水所说。
柳随风将那张纸放平整,指尖划过那些墨迹尚新的门派名字,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落笔时那份灼热的期盼。
他抬起眼,望向对面那双依旧清澈明亮的眸子,缓声道,“萧兄,你的想法很好。”
“但或许太过理想化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江湖之大,人心之杂,远超你我所见。”
“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未能确定站在面前的人,究竟是敌是友之前,不要轻易袒露所有底牌。”
他修长的手指在几个势力范围交错的门派点了点。
“这江湖,并非哪一门派能够只手遮天。”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交织,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们此行求助,看似简单,实则可能触动不知多少方的神经。”
柳随风停顿了一下,尾音下调,“我想前路恐怕不会如萧兄所想的那般顺遂,其中困难,需得提前掂量。”
萧秋水认真听着,眉头微蹙。
却并未被这番冷静的分析浇灭热情。
他挺直了背脊,眼神依旧坚定。
“风兄的顾虑,我并非没有考虑过。”
“但江湖之大,也总不会缺少真正的侠义之人!”
他的声音明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未被磨平的棱角与信念。
“我相信,总有人会愿意为不平事发声,为羸弱者仗剑。”
“世道再难,人心再复杂,只要这样的人还存在,只要我们自己坚持去做对的事,哪怕力量微薄如萤火,汇聚起来,也终有燎原之日!”
“这样的人,总会走到一起,彼此扶持,就像——就像你我如今一样。”
“萤火燎原吗?”
柳随风低声重复了一句。
以一己之力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这话倒也贴切。
但他可不是为了什么“义”字,才和他走在一起的。
这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最柔软处,带来一丝隐秘的酸胀。
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话语里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亲近,却又清醒地知道现在的自己不配拥有。
万般皆是错,半点不由人啊。
他将所有翻涌的私心与复杂情愫死死压回心底。
再抬眼时,眸中只余下一片看似平静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轻声道,“但愿这江湖终能如萧兄所愿。”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打断了室内微妙的气氛。
红袖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三少爷,不好了!”
“刚刚张四跟我说,运夜香的车轴断了,今晚怕是修不好,出不了镇了!”
萧秋水闻言,眉头立刻紧紧锁起,“可今晚必须出镇!”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红袖的声音弱了下去,眼神却瞟向柳随风,然后又回到萧秋水身上。
带着点跃跃欲试的试探,“那个要不,你们再考虑一下我之前提的第一个建议?”
她想起那个提议,自己都觉得有点异想天开。
但又忍不住觉得,肯定会很有意思的。
萧秋水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纠结和抗拒。
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莫辨的柳随风,深吸一口气。
柳随风见他脸上写满了“这可怎么办”的为难。
显然,红袖那个所谓的“第一个建议”,绝对是个让他极度头疼的下下之策。
萧秋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半晌,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艰涩地开口,目光却有些游移,不敢直视柳随风。
“风兄,你看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柳随风眉梢微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手中折扇“唰”地一声轻合,点了点萧秋水,语带戏谑,“怎么?”
“萧三公子这是终于想通,同意扮成姑娘了?”
“不!不是!”
萧秋水立刻摇头否认,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他定了定神,恢复了几分镇定。
“要不这样吧!”
萧秋水看向红袖说,“红袖劳烦你先去寻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
红袖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马车好找,可是三少爷,找到马车后,您打算怎么出镇?”
“各处关口肯定都有权力帮的耳目。”
萧秋水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光芒,沉声道:“黑吃黑。”
“啊?”
红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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