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顺天府衙大堂却已是灯火通明。闻讯赶来的顺天府尹、巡城御史以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们面色各异,齐聚堂上。消息灵通的已经隐约风闻此案牵扯一位“居士”和几起离奇自杀案,但具体细节却知之不详,此刻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端坐一侧、面色沉静的凌越,以及堂下被去了塞口布、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怨毒的青袍道人——云逸居士。
凌越虽只是“候任”的副都御史,但此案由他牵头捅破,且涉及都察院核查权,顺天府尹也不敢怠慢,主动将主审之位让与凌越。凌越略一推辞便安然就坐,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
惊堂木响,衙役唱喏,堂威肃静。
“带人犯,云逸!”凌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逸居士被押上堂。经过一路的冷却,他似乎从最初的癫狂中恢复了一些,重新拾起那副超然物外的姿态,尽管衣衫破损,发髻散乱,但眼神却努力做出悲悯和不屑状,仿佛周遭一切皆是污浊,唯他独清。
“堂下所跪何人?”凌越按程序发问。
“贫道云逸,一介散修。”云逸居士微微昂头,语气恢复了部分之前的磁性,却带着明显的冷意,“不知各位大人将贫道拘押至此,所为何事?贫道扪心自问,从未作奸犯科,终日只知劝人向善,何罪之有?”他倒打一耙,率先将自己摆在道德高地。
凌越并不动怒,淡淡道:“云逸,你涉嫌以妖言蛊惑、药物迷幻等手段,诱使国子监博士周博闻、绸缎商钱满仓、退伍老兵孙倔头三人自尽身亡,你可认罪?”
此言一出,堂上顿时一片低呼。几位官员面面相觑,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凌越如此直白地指控出来,还是令人心惊。
云逸居士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随即化为一声长叹,悲天悯人状:“阿弥陀佛……大人此言,着实令贫道心寒。周博士、钱居士、孙老丈皆是心有大苦闷之人,贫道见其困顿,心生怜悯,以微末之言加以开导,盼其放下执念,活得轻松些。他们最终看破红尘,自我了断,乃是自身缘法,与贫道何干?大人岂可因贫道曾与他们有过交谈,便妄加罪名?这岂非寒了天下劝善者之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暗指凌越诬陷好人。
堂上几位官员闻言,也不禁微微颔首,觉得似乎有些道理。毕竟,劝人想开点,确实不算罪过。没有物证,仅凭关联,难以服众。
凌越早已料到他会如此狡辩,并不急于反驳,而是缓缓道:“哦?仅是开导?那‘归寂’香是何物?‘幽梦藓’又是何用?你赠与刘师傅的纸包内,又是何毒粉?你又在巷中,意图当众抛洒何物?”
云逸居士眼神一凛,但依旧强自镇定:“‘归寂’香乃是贫道采集草木精心调配的安神香,有宁心静气之效,赠与有缘人,助其睡眠罢了。至于‘幽梦藓’……贫道不知大人所指为何。赠与刘师傅的,不过是些宁神的药材粉末。在巷中所抛,亦是此物,见刘师傅情绪激动,本想助他平静,却被大人手下误会阻拦。此等助人之物,何毒之有?”他咬死是“药材”,绝口不提具体功效。
凌越看向一旁的沈荆澜。沈荆澜起身,朗声道:“禀大人,经民女查验,所谓‘归寂’香,虽大部分为普通安神草木,但其中混有极微量‘幽梦藓’粉末,此物罕见,致幻安神之效极强,可放大负面情绪,压制求生本能。人犯抛洒之粉末,亦为此物,纯度更高,若大量吸入,恐致人精神恍惚,行为失常。”
云逸居士立刻反驳:“天下药材千千万,有些许特殊效用有何奇怪?此物罕见,正说明其珍贵!用于安神,有何不可?岂能因药效特殊便定罪于贫道?难道用刀杀了人,要怪铸刀的铁匠不成?”他巧舌如簧,再次将因果关系撇清。
堂上官员又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确实,仅凭药材特殊,难以直接认定是唆使自杀。
凌越并不与他纠缠物证——他深知在这方面难以彻底钉死对方——而是突然话锋一转:“本官何时告知于你,周博士是‘伏案书斋,额抵书页’?又何时告知于你,钱满仓是死于‘满库绫罗’之中?更何时详细说过孙倔头是在‘土地庙中挥刀’?”
这三个极其具体的死亡场景细节,尤其是周博士“额抵书页”的姿态和其被赋予的“回归知识本源”的象征意义,是凌越之前审讯时故意设下的语言陷阱,云逸居士在情绪激动下脱口而出,如今成了最锋利的回旋镖!
云逸居士猛地噎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方才只顾辩解药物,却浑然忘了自己早在巷子里失控时,就已经将只有凶手才知道的犯罪细节炫耀般地吼了出来!当时周围不仅有凌越、秦虎,还有众多衙役在场!
凌越根本不需要他回答,目光扫向堂上众官,声音陡然提高:“诸位大人!方才人犯之狂言,押送衙役皆可作证!他不仅清晰道出三位死者之名,更详述其死亡之具体姿态、所处环境,甚至为其冠以‘回归知识本源’、‘追寻永恒之美’、‘挥刀向昔日的自己’等荒谬诠释!若非亲历策划、目睹甚至欣赏其死亡过程,他如何能知此等细节?!此岂是寻常‘开导’、‘劝善’所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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