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穿梭带来的短暂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混杂着尘土、炊烟、马粪以及某种无形压力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林煜稳住身形,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泥泞的街巷入口处。抬头望去,是燕国都城蓟那并不算特别高大、却透着一种沉重疲惫感的夯土城墙。
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蒙着一层洗不去的愁云。虽是白日,街上的行人却不多,且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很少见到闲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焦虑,以及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恐慌。偶尔有身着破旧皮甲、手持长戟的士兵巡逻而过,他们的脚步声沉重而杂乱,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路人,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
秦军压境的阴影,如同北方提前到来的寒流,已经渗透进这座古老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燕都?” 禽滑素站在林煜身侧,好奇而又带着几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背后的机关箱匣与周围古朴甚至有些破败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墨家虽非追求奢华,但其机关造物的精密与先进性,与眼前这战国末期的落后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身处一个完全陌生且危殆的时空。
碑使的身影在不远处浮现,依旧是那副冰冷淡漠的样子,仿佛周围的恐慌与压抑与她毫无关系。她右眼中的“劫火计数器”微微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光芒,似乎在持续不断地扫描、分析着周围的环境数据。
“目标区域确认,燕都蓟。时间节点,荆轲受命刺秦前,具体日期需进一步确认。” 她毫无情感波动地汇报着,目光投向城市中心,那座象征着燕国权力顶峰的宫殿方向。“劫火反应源……已锁定。强度持续攀升,特征与数据库记录存在显着偏差。”
林煜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身体内部尚未完全平复的隐痛,将自身的感知缓缓延伸出去。经历过孙武的“万军纸偶”、墨子的“非攻巨像”以及老子的“无为天域”,他对于“劫火”的气息已经变得异常敏感。
很快,他捕捉到了。
一股……极其特殊的“劫火”波动。
不同于孙武那般在理想与现实夹缝中被动扭曲、散发出的冰冷而有序的兵道煞气;也不同于墨子因极致的爱化为囚笼时,那种温暖与冰冷交织、充满矛盾挣扎的悲悯之力;更不同于老子那源于绝望、试图将万物归于死寂的宏大虚无。
此刻他感知到的这股劫火,是炽热的,是张扬的,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欢愉的癫狂。它并非隐藏在暗处悄然侵蚀,而是如同黑夜中的烽火,刻意地、毫不掩饰地燃烧着,散发着一种“看我!见证我!”的强烈意念。它引而不发,并非无力爆发,更像是在积蓄,在等待一个最完美的时机,要在最盛大的舞台上,完成最绚烂的绽放。
“感觉到了吗?” 林煜低声对身旁的禽滑素说道,眉头紧锁,“这股气息……它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禽滑素虽然无法像林煜那样清晰感知劫火,但作为墨家弟子,她对能量和气机也有着独特的敏锐。她凝神细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困惑:“很……奇怪的感觉。不像是被邪恶力量侵蚀的污浊,反倒有种……过于纯粹的、一往无前的决绝,但这决绝里,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缺少了‘不得已’的悲凉,”林煜接过话,语气沉重,“孙武、墨子,乃至老子,他们走向偏差,都带着一种被命运、被现实、被自身理念逼到绝境的‘不得已’。但这一位……他是主动的,他甚至……乐在其中。”
这印证了碑使的警告。荆轲,果然是特殊的。
三人融入稀疏的人流,向着城市深处走去。街边偶尔有售卖劣粟、腌菜的摊贩,叫卖声也有气无力。酒肆里传出零星的、带着醉意的悲歌,唱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歌声嘶哑,充满了亡国前的颓丧与一种被刻意煽动起来的悲壮。
“听说了吗?荆卿还在等他的助手……”
“太子殿下忧心如焚啊,秦军旦夕可至……”
“樊将军……唉,真是义士!只可惜……”
“唯有荆卿,可救燕国!唯有荆卿!”
零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几乎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荆轲”这个名字上。他不再是那个历史上记载的、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刺客,而是成为了这座垂死都城唯一的希望,一个被众人期盼、议论、乃至神化了的符号。
林煜注意到,每当有人提及“荆轲”二字时,空气中那股张扬的劫火气息便会微微跃动,仿佛在呼应着这些期盼与议论,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炽烈一分。
“他在汲取这些‘念’。” 碑使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点破了林煜的感知,“众生的期盼,亡国的恐惧,对悲剧英雄的想象……这些情绪,都在滋养他的劫火,完善他想要的‘史诗’。”
禽滑素听着,脸色微微发白。她原本对荆轲抱有相当的同情与敬仰,但此刻,感受到这股主动吸纳悲念、仿佛在精心筹备一场盛大演出的劫火气息,再结合碑使之前的话语,她心中那份纯粹的敬仰开始动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寒意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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