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缓缓覆盖下来,却无法吞噬围墙上下燃烧的火光,以及那更加浓烈刺鼻的血腥与焦臭。战斗并未因黑夜降临而停歇,反而在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哥布林的攻势已然变味。最初的疯狂被持续的久攻不下和日益强烈的饥饿感逐渐消磨。它们依旧在冲锋,但嘶吼声中多了几分虚张声势的焦躁,少了些一往无前的凶戾。许多哥布林的动作变得迟疑,冲锋的路上甚至会下意识地避开同伴的尸体,或者偷偷去摸尸身上是否藏着半点能吃的东西,甚至去吃同伴的尸体。
墙头上的人类守军同样疲惫到了极点。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但陈国民那“它们比我们更饿”的判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们摇摇欲坠的意志。他们机械地重复着刺击、推搡、投掷的动作,靠着工事的保护和对身后家园的执念,硬生生钉死在墙头。
苏源的状态更糟。他脸色苍白,太阳穴剧烈跳动着,阵阵眩晕不断袭来。持续引导【坚固符文板】对心神的消耗远超他的想象。他毕竟只是一个偶然进入了符文大门、勉强掌握了【聚光符文】的初学者,对于更为复杂深奥的【坚固符文】,他仅仅是在遗迹副本中接触过皮毛,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此刻他完全是依靠精神力强行激发符文板内残存的一丝力量,并笨拙地将其引导向墙体承受压力最大的区域,效率低下且消耗巨大。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孩童在挥舞巨锤,每一次引导都让他头痛欲裂,但他不敢停下。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墙体在无数次的撞击和抓挠下微微震颤,他这笨拙而昂贵的“加固”,或许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支撑骆驼的最后一根禾草。
转折发生在午夜前后。
一支大约由三十多只哥布林组成的队伍,似乎绕到了围墙的东侧,那里有一段壕沟因为地基稍软,填塞的哥布林尸体最多,几乎形成了一道缓坡。它们悄无声息地聚集起来,在一只格外狡诈的哥布林头目带领下,突然发起了亡命般的集群冲锋,试图从这薄弱点一举突破!
“东面!东面顶不住了!”惊呼声和哥布林得意的尖啸几乎同时响起!
那段围墙上的守军瞬间压力陡增,眼看就要被撕开缺口!
“预备队!跟我上!”陈国民咆哮一声,一把抄起脚边备用的黑曜石战斧,如同猛虎般扑向东侧缺口。他身后,十来个一直没机会参战、憋足了劲的民兵立刻红着眼跟上。
苏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东面若是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他几乎想立刻冲过去,但理智告诉他,他留在这里维持那聊胜于无的加固效果更重要!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榨取着识海中最后一丝精神力,不顾一切地将其灌入符文板,全部导向东面那段摇摇欲坠的墙体!他不懂如何精确强化结构,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用能量去“糊墙”!
陈国民如同战神般杀到。战斧带着恶风劈下,直接将一个刚爬上墙头的哥布林连肩膀带锁骨劈成两半!反手一记盾击,又将另一个砸得脑浆迸裂跌下墙去。他带来的生力军迅速补位,用长矛组成密集的枪林,死死堵住了缺口。
这场局部的白热化战斗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最终以哥布林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退却告终。但陈国民也挂了彩,左臂被一支冷箭擦过,划开一道血口。
然而,这似乎是枯木哥布林部落最后的有组织反扑了。
这场失败的夜袭,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哥布林早已涣散的军心。后阵传来的不再是酋长的咆哮,而是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无法抑制的争吵和厮打声!它们在争夺食物,或者说,在争夺任何能塞进嘴里的东西。
饥荒,这支无形的军队,开始彻底吞噬哥布林的战斗力。
当黎明的第一缕熹微晨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硝烟和血雾时,战场上的情景清晰起来。
围墙下,哥布林的尸体堆积如山。而活着的哥布林,数量明显减少,而且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它们不再看向人类的围墙,而是互相警惕、撕咬,甚至开始攻击受伤的同伴。
枯木酋长的咆哮依旧偶尔响起,但已经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愤怒和绝望。
“它们…它们溃逃了。”一个民兵看着墙下的乱象,喃喃自语。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支哥布林队伍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撒开脚丫子就往北面的森林逃去!崩溃立刻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逃跑!大规模的逃跑开始了!
饥肠辘辘、伤亡惨重、一夜猛攻徒劳无功,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哥布林们扔掉了武器,怪叫着,互相推搡践踏着,只想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枯木酋长试图阻止,用它那可怕的骨锤砸碎了好几个逃兵的脑袋,但这反而加剧了恐慌。最终,连它也被溃兵裹挟着,狼狈不堪地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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