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璃璟指尖触及封决眉心的刹那,仿佛被无形的手悄然拉长、凝固。
指挥室内,疯狂闪烁的警报红光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半空,将那一片狼藉的景象映照得如同定格的血色油画。林皓维持着试图撑起身体的挣扎姿态,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其他军官们脸上惊恐与痛苦的表情凝固,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雕塑;空气中那些被狂暴精神力搅动、如同沸腾水泡般的能量乱流,也诡异地悬停不动。
唯有璃璟,和被她指尖轻触的封决,存在于这片绝对的“静止”之中。
封决赤红的双眸,对上了璃璟平静无波的眼眸。
那双眼,此刻不再仅仅是清澈,更仿佛化作了两面映照出宇宙本源的镜子。其中没有怜悯,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专注,只有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亘古不变的“秩序”与“宁静”。
他脑海中那片如同地狱般燃烧、嘶吼、濒临彻底崩碎的精神图景,在她指尖触及的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伟力,强行“按”住了。
不是疏导,不是抚慰。
是绝对的……掌控。
那股源自外来钉刺、疯狂催化他负面情绪的奇异辐射,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霜,连一丝哀鸣都未能发出,便悄无声息地消融、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他那原本如同脱缰野马、肆意冲撞毁灭的庞大精神力,被一股更加浩瀚、更加深邃、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意念,如同梳理乱麻般,一丝一缕,强行捋顺,回归到它们原本应该在的轨迹。
燃烧的废墟依旧存在,破碎的记忆碎片依旧漂浮,但所有的“噪音”——那些痛苦的嘶吼、绝望的哀鸣、暴戾的毁灭欲——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静”。
在这片“静”中,封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精神图景的全貌——那遍布的、触目惊心的裂痕,那深可见骨、至今仍在渗血的创伤。它们并未被修复,只是被强行“静默”了。痛苦依旧存在,却不再具备撕裂他意识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挣扎了太久、早已精疲力竭的溺水者,突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托举出了海面,放在了风平浪静的港湾。久违的、纯粹的“平静”如同最温柔的潮水,包裹着他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璃璟,看着她那双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河秩序的眼眸,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暴戾,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被这超越认知的力量洗涤一空,只剩下最原始的、如同婴孩般的震撼与……茫然。
她……到底是什么?
这个疑问,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撞击着他的认知壁垒。
就在这时,璃璟微微偏了下头,似乎是在感知着什么。她那双映照着秩序本源的眼眸,几不可察地眨动了一下,里面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麻烦”的情绪。
然后,她收回了手指。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屏幕上的红光也瞬间熄灭,恢复了正常的运行数据。空气中那些悬停的能量乱流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噗通!”林皓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指挥室中央。
其他军官们也如梦初醒,摇晃着站起身,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难以置信。
而封决,依旧维持着那个以手撑住控制台的姿势,但周身那骇人的狂暴气息已经消失无踪。他眼中的赤红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墨色,只是那墨色之中,残留着惊涛骇浪过后的、一片空旷的茫然与震撼。
他缓缓直起身,感觉脑海中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轻盈。那持续不断、折磨他许久的刺痛与狂躁,彻底消失了。精神图景内虽然依旧满目疮痍,却像是一片被打扫过的古战场,寂静,却不再混乱。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具身体。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住面前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璃璟。
刚才那一切,不是幻觉!
那绝对静止的时空,那强行梳理他狂暴精神力的浩瀚伟力,那仿佛能洞悉并掌控一切的平静眼神……
“你……”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璃璟却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还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小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指挥官,”她语气带着点刚忙完的随意,“下次失控前,能先打个招呼吗?很吵。”
封决:“……”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
林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吵?!刚才那几乎是能导致战舰解体的精神风暴,在她眼里,只是……“吵”?!
封决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刚才的精神风暴更加猛烈。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算计或者疲惫,却什么也找不到。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感到无力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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