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营养液被迅速抽离，发出“汩汩”的声响，如同退潮。失去了液体的浮力，重力感清晰地回归，包裹着璃璟的四肢百骸。她依旧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像晨露点缀在蝶翼上。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向四周蔓延开去。
空气里有消毒剂洁净而刻板的味道，有金属冷却后特有的微腥，有能量线路运行时低沉的嗡鸣，还有……几道灼热的、带着审视与惊疑不定的视线，正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生命体征稳定……上帝，所有参数都在标准范围内，这怎么可能？”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已经在那个原始休眠舱里躺了至少一万年！按照我们现有的理论，细胞早就该……”
“安静，李维。”另一个更显沉稳，带着权威口吻的男声打断了他，“做好你的记录。能量残留分析出来了吗？”
“出来了，霍克博士。非常……奇特。并非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能源形式，温和，但层级极高，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生命本身。”
对话声压得很低，但一字不落地传入璃璟耳中。她心中了然，那所谓的“能量残留”，大概是她无意识散逸出的、被这个世界规则稀释了亿万倍的一丝神力本源，对于这些依靠科技感知世界的凡人而言，确实算得上是无法理解的奇迹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弧形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舱盖内壁，以及几张凑近的、戴着透明防护面罩的人脸。猝不及防对上她睁开的双眼，那几张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像是看到了本应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化石突然活了过来。
璃璟的瞳孔适应着光线，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纯白房间，墙壁是流动着淡蓝色数据流的柔性屏幕，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发出幽微的光芒。而她，正躺在一个刚刚打开的、造型流畅的银色休眠舱中。
“她醒了！”年轻的助理李维几乎是惊呼出声。
被称为霍克博士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如鹰，他抬手制止了助理的失态，目光紧紧锁在璃璟脸上，试图从她那双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初醒迷蒙的眼中，找出恐惧、惊慌，或者任何属于“远古遗民”面对陌生环境时应有的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倒映着顶灯的光，却深不见底，仿佛能容纳整个星河。
璃璟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这具被系统临时构建的、符合此世规则的“碳基身体”。嗯，强度约等于F级，脆弱得像是水晶琉璃，稍微用力过猛可能就会碎掉。不过，用来盛放她此刻被层层封印的神魂，倒是刚刚好，不至于一个呼吸就引动世界规则崩溃。
完美符合她“退休养老”的定位。
她尝试坐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天然的优雅，却又因为“久睡”而显得有几分疏懒的迟缓。身上是一件同样不知材质、触感柔滑的白色休眠服，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优美的身形线条。
“语言解析完成。正在载入‘通用语’基础模块……”一个微弱得几乎捕捉不到的电子音在她脑海深处一闪而逝，是九阙！它似乎还在艰难地自我修复，只能提供最基础的功能。
随即，外面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对话，变得清晰起来。
“……无法理解，她的脑波活动平静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应激反应。”另一个女性研究员看着仪器屏幕，低声汇报。
霍克博士推了推鼻梁上的扫描镜片，沉声道：“女士，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吗？你感觉怎么样？”
璃璟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在适应声带的振动，又像是在思考。几秒钟后，她才用一种带着奇异古老韵律，却又精准复刻了对方语言的语调，轻声开口，声音因久未使用而有些沙哑，却意外地好听：
“这里……是哪里？”
她没有回答“感觉如何”，而是直接询问地点。这种超出常规逻辑的冷静，让霍克博士眼中精光一闪。
“这里是‘探索者7号’科研舰，隶属银河人类帝国。”霍克博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们在执行深空勘探任务时，于代号‘摇篮’的古星系遗迹中发现了您所在的休眠舱。根据碳同位素测定，您已休眠超过一万地球年。”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璃璟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宣布：“从某种意义上说，女士，您是来自万年前的客人，是人类活着的……历史。”
活化石。璃璟在心里默默补充了那个更通俗的称呼。嗯，这个身份不错，足够稀有，足够珍贵，也足够……让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一个需要被小心翼翼保护起来，不用干活，只管被供奉起来的“娇花”。
完美。
她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像是不太能消化这过于庞大的信息，轻声重复：“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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