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断针,像一根冰冷的诅咒,藏在鲜红的踩堂鞋底儿,无声无息。
它本不属于那里,直到新娘子一声痛彻嗓子的尖叫划破喜乐,高秀平才明白,她引以为傲的手艺为她招来的,不光是美名,还有足以摧毁一切的祸端。
而这一切,都始于小姑子李春丽那双藏不住秘密、又管不住自己的手。
一九六六年的东北黑土地,生产队的哨声是日常的节拍,但高秀平的节拍是缝纫机扎过布料时发出的密集而沉稳的哒哒声。
她不用尺,那双慧眼就是最精准的量具。一块寻常的布料在她指尖翻飞,便能奇迹般地贴合另一个人的命运曲线。
然而,她能为所有人裁衣,却似乎无法为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裁剪出一个一帆风顺的未来。
高秀平的裁缝手艺因为小姑子的嫁衣而出名,屯里人纷纷求她帮忙做衣服,而她身怀有孕,家人怕她吃不消,让她放弃生产队的劳动,在家里专心做裁缝。
不少人眼红她的手艺,想要跟她学习,她毫无保留将自己的裁剪思路讲出来,可是她那套靠眼睛观察的量身定做方法,只教会了老队长女儿张春梅一个徒弟。
其他想跟她学手艺的人都没学会,连她自己的小姑子李春丽都不得其解。
李春丽天天在嫂子跟前没少观察,也没少盘问,对嫂子那套不用尺子量,不用算尺寸,看看体型,拿衣服比划比划就开始裁剪的技术,实在搞不懂。
她趁嫂子做饭的时候,在缝纫机上踩一踩,有时候会把线扯乱,有时候把针打断,有时候把梭心拽掉。
高秀平提醒并指导她多次,告诉她自己练习的时候用碎布头,别在给别人做的衣服上练习,别把衣服扎坏了。
李春丽表面上点头答应,可下次还是我行我素。这天,高秀平正在给村里一位姑娘赶制出嫁的新衣,李春丽又趁她去厨房倒水的间隙,偷偷坐到缝纫机前。
结果一不小心,把刚做好一半的前襟关键部位扎出了好几个洞。高秀平回来看到这一幕,又气又急。
这衣服明天就要交货,现在成了这副模样,可如何是好。李春丽见闯了大祸,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高秀平强忍着怒火,开始想补救的办法。她灵机一动,决定在破洞处绣上几朵花来掩盖瑕疵。
于是她赶忙翻出绣花针和彩线,一针一线绣了起来。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原本的破洞处变成了栩栩如生的花朵,衣服比原来还好看了几分。
李春丽看着嫂子补救好的衣服,又羞愧又佩服,从此之后,她承诺,再也不随意乱动嫂子的缝纫机,并开始踏踏实实地跟嫂子学手艺。
但是,那天她看嫂子给一对新人纳踩堂鞋,心想这鞋底挺省劲的,踩在脚底下也不显眼,不如让我试试。
于是她趁嫂子做饭的时候,悄悄坐到了缝纫机前开始纳鞋底。可她毕竟手艺不精,没一会儿就把针弄断了,慌乱之中她竟然忘记把断针拿出来,就匆匆离开了。
高秀平回来后没发现异样,继续完成了这双踩堂鞋。
婚礼那天,新娘子穿着这双鞋,刚踩上堂,就突然痛呼一声摔倒在地。众人赶紧围上去查看,发现鞋底有东西扎进了新娘子的脚。
把鞋脱下来一看,竟是半根断针。场面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高秀平又惊又愧,连连向新人一家赔罪。
李春丽躲人群后,听得真真切切,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猛地挤进人堆,看见新娘脚底的血珠和嫂子惨白的脸,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双手捂着脸,肩膀抖得厉害,话都说不连贯。
“嫂……嫂子……是我……是我弄的……我……我对不起你……”
喜婆婆得知真相,更是不依不饶,拉着高秀平大闹起来,非要她给个说法:“我们相信你,你却让小姑子练手,你,你安的什么心?”
她觉得这是不吉利的象征,坏了儿子的喜事,非要高秀平补偿。
高秀平满脸愧疚,不停地鞠躬道歉,表示愿意赔偿所有损失。可喜婆婆根本听不进去,要求高秀平退还做鞋的钱,还要额外赔偿精神损失费。
高秀平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她心里清楚,是自己没检查好鞋子,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如果断针扎得再深一点点,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老队长张成功站了出来,他了解高秀平的为人,也知道她平时的手艺和付出。他劝喜婆婆得饶人处且饶人,高秀平也不是故意的,别闹来闹去让新人扫兴。
在老队长的劝说下,喜婆婆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但还是要求高秀平必须把事情处理得让她满意。
高秀平想到自己正在为小宝宝准备的虎头鞋、肚兜、小被子等,她咬了咬牙,决定用这些来补偿。
她回家将这些亲手制作、一针一线饱含着对孩子爱意的物件拿了出来,说:“婶子,这是我给未出生的宝宝准备的,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些您就收下,就当是我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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