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平的眼泪滴在儿子建康蜡黄的小脸上,几乎是瞬间就蒸发了,仿佛这个早产的孩子连承受一滴泪水的力气都没有。
而身旁大姑姐春秀留下的女儿念秀正吮吸得啧啧有声,脸蛋红润饱满。
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从她的胸口蔓延至全身,她同时喂养着一条生命,也眼睁睁看着另一条生命在流逝。
新生儿的啼哭、老人的叹息、还有年轻母亲沉默的吞咽声,交织成一首关于牺牲与掠夺的交响曲。
李守业的姐姐李春秀生了个健康的女儿,她自己却由于产后大流血,没有逃过鬼门关。
李守业悲痛万分,他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外甥女,心中满是怜惜。
姐夫赵玉林从小失去母亲,家里就父子二人,连孕妇都伺候不好,姐姐怀孕后期都是住在娘家,如今刚出生的婴儿,他们更是束手无策。
李守业咬了咬牙,决定把小外甥女接回自己家抚养。
高秀平起初有些犹豫,自己曾经由于失血过多几度昏迷住院,因担心早产的孩子,不听医生劝阻跑回家,正常应该继续住院,输血调理一下身体。
目前她的奶水不稳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够,何况要喂养两个孩子。但她看到丈夫为难的眼神,再看看那可怜的孩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德昌夫妻看见孩子,就想起死去的女儿,自然是悲从中来,但看到儿媳妇答应帮忙喂奶,心里安慰许多。
他们给小外孙女起名念秀,赵念秀,希望她长大后记得自己的母亲。
李守业把自己的儿子起名建康,李建康,他们这一辈喊“建”字,意思是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的。
就这样,高秀平每天需要喂养两个孩子,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努力吃饭,努力调理身体,想要多产些奶水,可还是不够两个孩子吃。
念秀的食量很大,每次她吃过奶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奶水,等到建康要吃奶的时候,使很大劲都吸不到奶,气得哇哇大哭。
高秀平感到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细小的牙齿啃噬着心脏,她知道,那是念秀一次次吸空了本就不丰沛的泉眼,留下火辣辣的虚空。
建康的哭声像一只虚弱的小猫,嘶哑、短促,才响几声就没了下文,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慌的拉风箱般的急促呼吸声。
念秀藕节似的白胖胳膊与建康干瘦发青、皮包骨头的小腿放在一起,形成的对比刺目得让高秀平不敢直视。
高秀平机械地吞咽着婆婆端来的毫无咸淡的鲫鱼汤,腥气直冲喉咙,她强硬着呕吐的欲望,只为能化成一点点浑浊的乳汁。
曲桂娥来看望女儿,她发现其中的问题,心疼秀平:“你这孩子,本来那点奶水,供养一个孩子都费劲,你这居然还供养两个孩子,你这不是傻吗?我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傻姑娘呢?”
曲桂娥的话泼洒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响,她只能唉声叹气,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说啥都是在制造矛盾。
偶尔村里会有闲言碎语,说高秀平傻,自己孩子都养不活还养别人的孩子。高秀平早已经不放在心上,她已经把念秀当成自己的孩子。
李守业深夜把手掌贴在儿子微凉的小额头上,那一点可怜的体温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一撒手,这小小的火苗就会彻底熄灭。
东北农村有个习俗,孩子满月需要挪尿窝。念秀比建康晚出生六天,又得喝秀平的奶水,就让念秀跟建康一起回建康的姥姥家挪尿窝。
高秀萍带着双婴回到娘家,母亲曲桂娥心疼地张罗,杀了只老母鸡给她炖汤。邻居们都来看孩子,屋子里一时热闹起来。
大家看了两个婴儿天差地别的模样,纷纷窃窃私语:“哎哟!这秀平可真不易,自己孩子瘦成这样,大姑姐的孩子却……”
“赵家这姑娘倒是真水灵,吃得好啊,可秀平这孩子……”
这些闲话像针一样刺着高秀平和曲桂娥的心,曲桂娥一边强颜欢笑应付乡亲,一边偷偷抹泪,把鸡肉全都挑到女儿碗里。
孩子们七个月大的时候,高秀平奶水严重不足,念秀食量大增,每次她吃完奶以后,建康就没有吃的了,饿得直哭,可是如果让建康先吃奶,念秀就哭得厉害,好像有人掐了她似的。
有一次,念秀刚哭了两声,春丽就过来埋怨:“不是自己孩子还是不行,孩子饿了不知道喂奶吗?”
高秀平告诉春丽:“我现在奶水不足,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念秀吃点米糊啥的,不然建康也吃不饱,建康早产,身体虚弱不堪,经受不起。”
春丽听了高秀平的话,却不乐意了,她冷哼一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念秀这么小,哪能吃米糊?你就是偏心自己孩子,舍不得给念秀吃。”
春丽尖锐的抱怨声,像冰冷的锥子穿透门板,扎进高秀平的耳朵里,她喂奶的手随着一抖,怀里的建康仿佛被惊吓,猛地抽搐了一下。
高秀平又急又气,眼眶都红了:“我怎么会偏心,我是实在没办法,建康身体弱,再吃不饱,真的会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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