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春节的雪花孤单寂寞,曲桂娥家的春节少了大女儿高秀平的参与,冷清了许多。
曲桂娥跟往常一样,馒头、豆包、年糕都准备好了,还炸了地瓜角、冻豆腐和肉丸子,她越来越清楚认识到,这个家里,人越来越少,最后会剩下她自己孤家寡人。
她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从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出嫁后却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里,她没有怨天尤人。
她苦过累过经历过,如今又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她感觉生活挺厚待她的。
自从高秀平把娄翰林撵走,曲桂娥就认识到,秀平这孩子,婚姻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她考虑得太多,替家里所有人操心,唯独不操心她自己。这个家庭拖累了她。
果不其然,高秀平的婚姻一拖就是好几年,山路十八弯。娄翰林早已经娶了媳妇,当上两个儿子的爹,而高秀平这才刚结婚。不过还好,总算有了归宿。
曲桂娥看着亲生儿子高吉梁结婚生子,看着收养的儿子娄翰林也结婚生子,又看着继子刘佳玉当兵去部队,她既高兴又伤感,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跟她渐行渐远。
当她亲自送高秀平出嫁的时候,她是开心的。这个曾经为这个家庭遮风挡雨的假小子,终于以女孩子的身份嫁出去了,而且是自愿出嫁,没有人逼迫,真不错。
曲桂娥曾经发过誓,决不会逼自己的孩子出嫁,她自己有深深的伤痛,绝不会让孩子们跟她一样受苦,她要让自己的孩子充分享受婚姻自由。
她非常满意李守业这个姑爷,各方面条件都合她的意,唯独让她担心的,就是那个书记李文昌,她不明白,本应该成为家族旗帜的他,却让自己活成搅屎棍,何苦呢?
高秀平用三十元彩礼买了一头小驴崽,她让母亲用米汤喂养小驴,这样,母亲每天就能按时做饭,自己也能保证规律饮食。
曲桂娥真把小驴当孩子一样饲养,她每天都煮新鲜的米汤喂养小驴崽,小驴崽在她的精心呵护下,一天天长大。
它棕色的皮毛闪着亮光,四个白色的蹄子像似穿着小白鞋,格外显精神头。脖子下面还有一小撮白色的毛,像打个蝴蝶结,满绅士的。
那撮白毛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那是曲桂娥暗淡日子里的小月亮。家宝和净芳也稀罕小驴崽,恨不得晚上都要跟它睡在一起。
曲桂娥家的春节,在高吉梁风尘仆仆从水库工地赶回来后,拉开序幕。
曲桂娥和高秀玲忙着锅上锅下,高秀英在提问家宝背古诗,家宝耍赖不愿意背,净芳倒是很听话,主动跟着背,把床前明月光背成窗前喝米汤,惹得曲桂娥和高秀玲哈哈大笑。
高秀英急得往净芳嘴里塞丸子:“快吃丸子吧,别胡说八道。”
家宝则幸灾乐祸:“我看你别吃丸子了,你就跟小驴崽一起喝米汤吧。”
净芳被家宝气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丸子喷了一地。高秀英追着家宝要揍他,可是家宝一闪身跑没影了。
高吉梁见过家人后,回自己家转了一圈,待了不大一会儿就跟吴迪一起过来了。吴迪到西屋说是帮忙收拾一下,高吉梁也说要到西屋转转。
西屋是高吉梁从沈阳回来时住的屋子,一直住到他盖新房子结婚。当时家里还有娄翰林和刘佳玉,跟他住对面屋,那时候家里真热闹。他摇了摇头,脸上挂出笑容,物是人非了。
现在这屋子租给生产队当知青点,知青过年都回家了,屋子没有锁门,东西乱七八糟放着,曲桂娥每天都过来打开门窗通风换气。
知青点留下的吉他成了家宝的玩具,他抱着比人还高的琴身,弹棉花似的乱拨,把老鼠喊出来准备听免费的演唱会。
高秀平曾多次跟高吉梁说,让他搬过来住,方便照顾母亲,两个孩子来回到奶奶家吃饭也方便。可是吴迪死活不愿意,高吉梁好说歹说她都不答应,真不明白她咋想的。
窗外,雪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落着。往年这个时候,高秀平总会安排两个妹妹干这干那,捏豆包、揉面、团丸子,一家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
如今她出嫁了,厨房里冷清许多,曲桂娥不习惯指使高秀玲,嫌她干活没套路,更不愿意指使高秀英,那家伙就是讨债鬼,让她往东,她偏往西,专门帮倒忙。
奶奶,我想吃丸子!家宝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厨房,小手刚伸向盘子,就被曲桂娥轻轻拍开。
洗手去!她佯装严厉,却忍不住用筷子夹起一个刚出锅的丸子,吹凉了塞进孙子嘴里。家宝烫得直哈气,却满足地眯起眼睛。这模样让她想起高吉梁小时候,也是这般贪嘴。
西屋传来吴迪的声音:家宝!别打扰奶奶做饭!语气里的疏离让曲桂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擦了擦手,从橱柜深处取出高秀平陪嫁时留下的青花碗——这是她偷偷留下的,没放进嫁妆里。碗沿上有道细小的裂纹,那是她心里那道说不出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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