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渤海湾畔的小渔村上空呼啸。高秀平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袄,跟在高连勇和曲万和身后,踩着冻得硬邦邦的土路往海边走去。她的鼻尖冻得发红,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又一团。
秀平,你非要跟我干啥?这天寒地冻的。高连勇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皱成个字。
高秀平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我自己的钱,我得亲自来要。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倔强劲儿。
自从看中了高殿俊家的房子,她就像着了魔似的,每天脑子里转的都是这事。那青砖灰瓦的三间正房,宽敞的院子,还有那口甜水井——英子的哮喘最怕烟尘,住在那里肯定对病情有好处。
曲万和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账本:先去高殿海家吧,他家欠的最多,整整三百块钱的帆蓬钱。
高连勇说:“对啊,这一个帆蓬的钱,就够买一处房子了。”
三人沿着海边小路前行,咸腥的海风夹杂着鱼腥味扑面而来。远处,几艘破旧的渔船歪斜地搁浅在沙滩上,渔网像被遗弃的蛛网般挂在木桩上,在风中轻轻晃动。
今年收成不好啊。曲万和摇摇头,听说高殿海家的小儿子出海遇了风浪,差点没回来。
高秀平心头一紧。他其实挺喜欢高殿海,那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渔民,夏天的时候在互助组给他家大船做新帆蓬时,他还笑呵呵地说等鱼汛来了,一定第一个还钱。那时候,他脸上的皱纹里都盛满了对丰收的期待。
转过一个土坡,三间低矮的茅草房出现在眼前。屋顶的茅草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土墙上的裂缝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院子里,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正在晾晒几条小鱼干,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
高大娘,殿海大哥在家吗?曲万和上前问道。
老妇人哆嗦着嘴唇,还没开口,屋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在屋里...她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几位...几位进屋坐吧。
屋内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鱼腥味混合的古怪气息。高殿海半靠在土炕上,脸色蜡黄,与墙上泛黄的“岩山口村渔业先进个人”的奖状一个颜色。他见三人进来,挣扎着要起身。高秀平注意到,他的一条腿用破布条绑着木板,显然受了伤。
别起来了,殿海大哥。曲万和连忙摆手,我们就是来...
来要钱的,是吧?高殿海苦笑一声,声音沙哑,我都记着呢,三百块钱帆蓬钱。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个破渔网,今年就打了这么点鱼,连本钱都没捞回来。小儿子为了多挣点,冒险去了远海,结果遇上风浪,船毁了,人差点没回来...
高秀平的目光落在炕头一个瘦小的身影上——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蜷缩在一床破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男孩的嘴唇发紫,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这是我孙子,小海。高殿海摸了摸孩子的头,他娘走得早,他爹...就是我那小儿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肋骨断了两根。
高连勇清了清嗓子:殿海叔,我们互助组也不容易。高秀平等着这钱买房子呢,她妹妹病得厉害...
高秀平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想起英子发病时那痛苦的样子,想起自己暗暗发过的誓——一定要让妹妹住上好房子。可眼前这家人,看起来比她们家还要困难十倍。
我知道,我知道...高殿海艰难地挪到炕沿,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了,十五块八毛...先给你们...他的手抖得厉害,布包里的硬币叮当作响。
高殿海双手抖动的时候,一枚五分钱硬币滚到炕缝里,小海赶紧爬过来,撅着屁股慌忙寻找,边找边咳嗽,身子几乎佝偻成一团。
高秀平看着那些沾着鱼腥味的零钱,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想起继父刘乃超出海遇难的事情,想起她和母亲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攒钱,供妹妹上学。
殿海大哥,这...曲万和为难地看着那点钱,又看看高连勇。
高连勇皱着眉头: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秀平买房子的定金就要二百呢!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冲了进来,湿透的棉袄冻成铠甲,走路时咔咔响得像古代出征的将军。
他手里提着两条还在挣扎的大鱼。爹!我抓到石斑鱼了!两条!城里饭店高价收...他的声音在看到屋内的陌生人时戛然而止。
吉顺!高殿海惊呼,你的伤...
年轻人——高吉顺抹了把脸上的海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没事,爹。这两条鱼至少能卖二十块钱。他转向曲万和,曲叔,您是来要帆蓬钱的吧?再给我们点时间,等开春鱼汛来了...
高秀平突然上前一步:吉顺哥,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会着凉的。她解下自己的围巾递过去,转头对曲万和说:大舅,要不...要不这钱先缓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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