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的天气，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座城市某个角落正在酝酿的风暴，变得阴沉难测。上午还勉强透出些阳光，过了午後，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低低地压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天际线上，空气变得闷热而粘稠，仿佛一块湿漉漉的抹布捂在口鼻处，让人喘不过气。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街头巷尾。
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赵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冷气开得很足，维持在一种近乎奢侈的恒温状态，与窗外的闷热形成两个世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拉开一半，足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却又将过多的自然光线过滤得柔和而缺乏温度。
赵天宇并没有坐在他那张宽大得足以当床用的意大利真皮办公椅上。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负手而立。身上剪裁合体的手工西装一丝不苟，连最细微的褶皱都似乎被精心熨烫过，彰显着其主人的地位与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然而，与他这副沉稳姿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彻骨、几乎要将空气中水分都凝结成霜的戾气。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着窗外某个方向——那是杨氏集团总部大楼所在的大致方位。指尖夹着的顶级古巴雪茄，已经燃烧了长长一截灰烬，他却浑然未觉，任由那昂贵的烟灰簌簌掉落在地毯上，洇开一个个小小的灰斑。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三下，节奏谨慎而克制。
“进。”赵天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在空旷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开了，他的心腹助手张浩快步走了进来，反手又将门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张浩同样西装革履，但比起赵天宇的雍容，他更显得精干而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脚步放得很轻，走到赵天宇身后约三步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微微躬身。
“赵董。”张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十足的恭敬，“东西都准备好了。”
赵天宇没有立刻回头，依旧凝视着窗外，仿佛窗外有什么极其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半晌，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双眼睛，阴沉、锐利，深处翻涌着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暴怒和一丝……忌惮。
是的，忌惮。
杨潇还活着！不仅活着，似乎记忆也在恢复，而且竟然开始反击了！那个匿名举报电话，精准地打在了他那个关键项目的七寸上，引发的连锁反应让他措手不及，损失惨重，更是引来了监管部门的目光，弄得他焦头烂额。虽然凭借多年经营的关系网暂时压了下去，但麻烦远未结束。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失忆流浪汉能做到的！这手法，这精准度，这时机拿捏……分明是那个熟悉的、令他寝食难安的杨潇又回来了！甚至，比起以前那个或许还带着几分学院派理想主义和商业精英惯性的杨潇，现在的反击更加刁钻，更不按常理出牌，带着一股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狠辣和务实。
不能再等了！绝对不能给他任何喘息和彻底恢复的机会！必须在他羽翼未丰、证据未全之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彻底拍死，永绝后患！
“确认万无一失？”赵天宇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目光如刀，落在张浩手中的文件袋上。
张浩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语气更加谨慎：“请您放心。所有的流程都走了很多遍，参与的人都是绝对可靠的老手，嘴巴严实。所有的‘证据链’，从合同、财务流水、签字批文、甚至包括几段经过处理的‘监控录像’和‘电话录音’，都做得天衣无缝。时间点、金额、关联方……全都对得上，就算是最顶尖的审计和笔迹专家，短时间内也绝对看不出破绽。”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阴狠：“我们特意挑选了几个杨潇过去经手、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停滞或者出现亏损的项目，把窟窿做大，把水搅浑。再把最近我们自身项目因为……因为您决策（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具体原因）而出现的问题，也巧妙地转嫁了一部分进去。账目做得非常漂亮，所有的矛头都直指杨潇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进行商业欺诈、挪用巨额公款以填补个人投资的失败窟窿，最终因事情即将败露而选择‘失踪潜逃’。”
赵天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残忍的快意。他慢慢踱回办公桌后，终于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滋”声。
“杨正天那边呢？”他拿起桌上的一支万宝龙金笔，在指间随意地把玩着，语气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杨董事长那边……情况不太好。”张浩立刻回答，语气把握得恰到好处，既表达了情况严重，又不敢带丝毫幸灾乐祸，“自从‘杨潇携款潜逃’的消息在我们有意引导下小范围传开后，杨董旧病复发，已经住了院。集团内部现在人心惶惶，几个副总各怀心思，董事会里支持杨董的老臣子也是焦头烂额，暂时无力他顾。这正是我们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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