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空气凝滞厚重，弥漫着铁锈、尘埃和某种更深沉的、属于大地脏腑的气息。黑曜石队员手持的幽蓝提灯是唯一光源，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仿佛那些被遗忘的阴影也在随行。
医疗平台的滚轮声是这死寂中唯一规律的节奏，碾过所有人的神经。林风依旧睁着空茫的眼，那滴意外的泪水早已干涸，不留痕迹，仿佛从未存在。少年——他们暂时称他为“钥匙”，因守墓人提及他是“关键”——安静地跟在守墓人身侧，偶尔会因为踩到不平处而踉跄，守墓人会不动声色地扶他一下。他的金色眼眸大部分时间低垂着，看着脚下似乎没有尽头的路，只有极偶尔，会极快地、困惑地瞟一眼医疗平台的方向，然后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视线。
玛拉走在队伍中段，手指无数次擦过腰间一个空置的弹药包。那里本该放着什么？她模糊地想，不是弹药，是更小、更…温暖的东西？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攫住她，她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岩壁，碎石簌簌落下。
“省点力气，娘们。”沃克哑声说，但他自己紧握枪托的手指也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总觉得该有某个瘦小的身影跟在他旁边，时不时需要他拽一把。可他回头，只有黑暗。
夜莺落在最后，战术平板屏幕调至最暗，她的指尖飞快地操作着。她没有试图去恢复记忆——那看来是徒劳的。她在分析那段编号LF-07的异常信号，以及…记录医疗平台上林风的实时生理数据。
微弱的信号。几乎平坦的脑波。但在某个瞬间，当隧道上方传来特别剧烈的岩石挤压声时，林风的心率曲线出现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短暂的峰值。没有伴随任何肢体动作或眼神变化，纯粹生理性的应激反应。
像最深沉的海床下，被万丈泥沙掩埋的火山，一次微弱到极致的脉动。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几乎在同一毫秒，前方行走的“钥匙”也猛地顿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仿佛被那并不算刺耳的声音惊吓到。
守墓人注意到了她的落后和她专注于平板的姿态，他放缓脚步与她并行。
“在寻找不存在的东西是危险的，夜莺女士。”他声音低沉，不含威胁，却带着警告，“遗忘是保护。无论是为了保护他，”他看了一眼钥匙，“还是为了保护你们自己。”
“知识从不危险，无知才是。”夜莺头也不抬，声音冷静，“我在记录环境数据。确保我们不会走进一个辐射陷阱或者虚空渗漏点。这是‘黑曜石’欢迎盟友的方式？用谜语和警告？”
守墓人沉默了一下，面具下的目光难以捉摸：“‘黑曜石’生存于阴影和秘密之中。有些真相，知道本身就会引来注视。尤其是现在，‘门’的波动刚刚平息，所有关联者都处于某种…‘回响’状态。最好让涟漪平静，而非再次投石。”
他话中有话。但夜莺不再追问，只是将平板锁屏。对抗无效时，沉默的观察是更好的武器。
隧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更加潮湿，岩壁上开始出现明显的人工加固痕迹，古老的金属支架深嵌入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苔藓类生物，散发着淡淡的磷光。
“我们进入旧纪元的主要地下交通网络了。”一名黑曜石队员报告，“‘棱镜堡’时代早期废弃的路线，地图上已抹除。”
道路变得宽阔，有时甚至能看见侧方深不见底的竖井或是通往其他方向的岔路，如同地下巨树的根须。寂静被放大，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其中回荡。
突然，走在前方的黑蛛猛地举起手，做出警戒手势。
所有人瞬间蹲下，武器上膛。
黑蛛像真正的蜘蛛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前方阴影，片刻后返回。
“不是‘塔’。”她低语，语气却更加凝重，“是‘潜猎者’。而且…很多。”
守墓人咒骂了一声，极其低微：“它们也被‘门’的波动吸引来了…或者，是被‘锚定’后的平静吸引来的。虚空生物厌恶稳定。”
“潜猎者？”玛拉皱眉，这个名词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
“另一种‘泄漏’。”守墓人简短解释，“低级的虚空掠食者，像清道夫，以逸散的能量和情绪为食。通常无害，但数量多了…很麻烦。它们会本能地追踪‘强光源’。”
他的目光扫过钥匙，又扫过医疗平台上的林风。
钥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向守墓人靠近了一步。医疗平台上，林风平静的生理指标再次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波动。
“不能交火，枪声会像灯塔一样引来更多东西，甚至可能惊动‘塔’的追踪者。”守墓人快速决策，“收起所有光源。跟我来，快步无声前进！”
提灯熄灭。绝对的黑暗降临，只有岩壁上那些苔藓提供极其微弱的、非人的绿光，勉强勾勒出脚下路的轮廓。
队伍在黑暗中快速移动，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浓。四周的黑暗里，开始响起细微的、粘稠的刮擦声，像是多足的生物在岩石上爬行。有时还能听到一种吮吸般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残留的…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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