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核心稳定运行的白光，冰冷，纯净，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照亮每一张茫然的脸。
玛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身上一道新鲜的划痕——她不记得这道痕迹从何而来，只觉得指尖触碰时，心脏会莫名地抽紧。她环顾四周，看到沃克正盯着自己粗粝的手掌发愣，老人眼眶泛红，却似乎不明白为何悲伤。夜莺的指尖悬停在战术平板上，屏幕角落一个加密文件正在自动销毁，她试图抓住脑中一闪而逝的灵光，关于某个能量签名、关于一双…金色的…什么？念头如同滑溜的鱼，转瞬消失，只留下空洞的痛楚。黑蛛靠着冰冷的墙壁，匕首在指间停滞，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仿佛阴影背叛了她，藏起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的目光最终都落在地上那个身影。
林风。
他睁着眼，呼吸微弱而规律，胸膛起伏，证明生命仍在延续。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没有焦距，没有识别，甚至没有对强光的本能反应。它们像两颗打磨过的玻璃珠，倒映着穹顶的光，却映不进任何世界的影像。一种绝对的空洞，比死亡更令人心悸。
守墓人缓缓走近，蹲下身，检测林风颈后的端口痕迹和生命体征。
“神经烧灼…意识层面…几乎是一片空白。”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方舟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酷，“他强行承载了远超凡人的能量流，保护了…”他顿了顿，似乎也检索了一下用词，“…保护了‘密钥’的完整性。代价是他自己的意识结构彻底崩溃。”
“他…为什么这么做？”玛拉的声音干涩，她看着这个空洞的男人，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失落感几乎让她窒息，“为了什么？”
守墓人沉默了一下：“为了一个选择。一个你们现在无需记住的选择。”
他没有再多说，示意黑曜石的队员将林风小心抬起，安置到一个移动医疗平台上。仪器连接，显示着平稳却毫无意义的生命曲线。
就在这时，主平台上的灰鼠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的、带着刚睡醒懵懂的眼睛。依旧是淡金色，却失去了所有复杂的深度和灵动的微光，变得像清澈但浅薄的琥珀。他坐起身，茫然地环顾这个巨大的、陌生的空间，看着周围这些陌生的人，眼神里只有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如同新生的幼兽。
没有记忆。没有认知。他是白纸一张。
守墓人走向他，声音尽可能放缓：“感觉怎么样？”
灰鼠（或许不能再叫他灰鼠，那个名字已随记忆一同湮灭）瑟缩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玛拉、沃克、夜莺…没有任何特殊的停留，如同看任何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体。
沃克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般的叹息，猛地转过头去。夜莺用力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
成功了。现实被拯救了。“门”被稳定了。代价支付了。
但这片成功的死寂，比任何激烈的战斗都更让人绝望。
“‘塔’的部队正在尝试突破方舟外围防御。”一名黑曜石队员报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们似乎察觉到锚点稳定完成，行动变得更加疯狂。”
守墓人点头：“我们不能久留。方舟会转入自动运行模式。我们必须撤离，返回黑曜石的安全据点。”他看向玛拉等人，“你们呢？”
没有记忆，但本能仍在。留下意味着被“塔”捕获或杀死。
“跟你们走。”玛拉哑声道，代表所有人做了决定。他们失去了“什么”，但求生的意志还在。
队伍简单休整，准备撤离。黑曜石队员熟练地操作着，开启了另一条紧急通道。沉重的闸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幽深古老的隧道系统，空气对流扬起陈年的尘埃。
医疗平台载着毫无反应的林风率先被推入隧道。玛拉、沃克、夜枭、黑蛛跟随其后。
当少年被护着经过闸门时，他偶然回头，看了一眼那散发着稳定白光的巨大核心。
毫无征兆地，两行眼泪从他空洞的金色眼眸中静静滑落。
他停下脚步，愣愣地抬手触碰自己湿润的脸颊，看着指尖的水迹，脸上是纯粹的不解。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这里…好痛…”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眉头因一种陌生而尖锐的情绪蹙紧。那情绪没有来源，没有名字，却真实地啃噬着他空白的灵魂。
走在前面的玛拉似有所感，回头望去。她看到少年脸上的泪痕，看到他那纯粹不解的悲伤，她自己心脏那片空洞的疼痛也骤然加剧。她张了张嘴，想问，却不知道要问什么。
守墓人轻轻扶住少年的肩膀，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引导他向前：“只是能量残留的不适反应。会好的。走吧。”
少年被动地跟着前行，一步三回头，望着那越来越远的白光，眼泪依旧无声流淌，仿佛身体还记得那颗心遗忘的哀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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