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珠带来的惊雷余韵未消,暖阁内圆姐的悲泣呜咽仍在回荡。
玄烨的目光从袅袅茶烟移回圆姐身上,那单薄肩膀的剧烈抽动,无声昭示着情绪仍未平复。他放下茶盏,声音沉静地穿透哭声:
“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立刻从角落现身。
“备辇,去永和宫。”玄烨起身,明黄的袍角带起一阵风,“李格格也去。”他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圆姐的哭声骤然噎在喉间!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巨大的惊喜取代了悲泣!去看桑宁!皇上允了!她几乎是从绣墩上弹起来,发软的双腿,被这消息冲得无影无踪,胡乱用手背抹去满脸泪痕,声音带着浓重的鼻息却急切无比:“谢皇上恩典!”
永和宫灯火通明,驱散了连日的死寂阴霾。
玄烨大步踏入,圆姐紧随其后,脚步因急切而略显踉跄。内室药味依旧浓重,但气氛截然不同。绯云守在床边,脸上是连日来未曾有过的光亮。
桑宁半倚在厚实的引枕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瘦削得惊人。但那双曾紧闭多日的眼眸此刻虚弱地半睁着,眼神虽涣散迷蒙,却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死寂。她似乎耗尽了力气,正闭目喘息。
“皇上驾到——”内侍通报。
桑宁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桑宁!”圆姐再也抑制不住,扑跪到床前,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宁儿!你看看!是姐姐!姐姐来了!”她不敢碰桑宁,只急切地凑近,贪婪地捕捉那眼底一丝一毫的神采。
桑宁的眼珠缓慢转动,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聚焦在圆姐脸上。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沙哑如磨砂般的气音:“姐…姐姐…”
声音虽含糊不清,却真真切切是她!
圆姐的眼泪再次决堤,是喜悦的泪。“是我!桑宁!是我!你认得我了!佛祖保佑…太好了…太好了…”她语无伦次,只能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目光死死锁在桑宁脸上,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生机烙印进骨子里。
玄烨站在几步之外,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幕。桑宁的孱弱触目惊心,但那点微弱的生机却真实存在。他转向一旁躬身侍立的张太医:“情形如何?”
张院首立刻回禀:“回皇上,格格能认人、可少量进水米,已是闯过鬼门关后的大吉兆!然则元气大损,脏腑犹虚,病根未清,仍需万分谨慎,精心调治。切记丝毫惊扰不得,否则……恐有反复之危!”毒字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换成了更稳妥的病根。
玄烨微微颔首,视线扫过激动得浑身发颤的圆姐,最终在桑宁苍白的面容上停留片刻,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好生伺候。所需用度,内务府支取。”
“嗻!”绯云和张太医连忙领命。
玄烨未再多言,甚至未再看圆姐一眼,转身拂袖而去,衣袂带起一阵冷风。梁九功无声地紧随其后。
圆姐满心都在桑宁身上,只仓促对着那明黄的背影屈了屈膝。她贪婪地看着桑宁,看着她吃力地呼吸,看着她偶尔转动眼珠,巨大的满足感充盈心间。她低声对绯云嘱咐着,恨不能将所有的关心和叮嘱都塞进去。
然而,这份劫后重逢的温情并未持续太久。
翌日,梁九功没有出现在钟粹宫宣召。
圆姐初时无暇他顾,全身心都系在桑宁苏醒的狂喜与对其虚弱的揪心上,只遣了春桃悄悄去永和宫外探听动静。
午后,春桃带回的消息却让她心头一沉:
“主子…皇上今日并未驾临永和宫。只遣了魏珠公公去了一次,留下些例行的赏赐。”春桃压低了声音。
“还有…奴婢瞧着,守在永和宫外的御前侍卫,撤走了一半不止。张院首今日也只上午匆匆诊了一次脉,便回太医院了,并未久留…”
圆姐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撤侍卫?减太医?一个冰冷的念头浮上心头,皇帝对桑宁的关注,随着她的苏醒,似乎骤然降温了!那点因她眼眸肖似乌林珠而燃起的微光,在桑宁不再命悬一线后,仿佛也失去了维系的价值!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猛地想起昨夜玄烨离去时,未曾给过她一个眼神。
就在她心绪不宁之际,殿外响起通传:“主子,婉仪格格来了。”
婉仪依旧一身素雅,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仿佛只是寻常串门。她目光在圆姐明显好转却难掩忧色的脸上转了一圈,笑意深了些许:“安雨妹妹气色瞧着好多了,想是皇上这几日恩泽深厚。”她语气轻柔,话锋却一转,“听闻桑宁妹妹吉人天相,醒转过来?真是菩萨显灵。只是妹妹也需多提点着桑宁妹妹,既醒了,万事更要谨守本分,安心静养为上。这宫闱深处,最忌讳的便是病中之人神思恍惚,说了些不该记、不该说的话。”
圆姐心头剧震!婉仪这话是善意的提醒?还是赤裸裸的警告?抑或是在暗示皇帝此刻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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