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家与钮钴禄家这门亲事一定,婉仪同桑宁之间的关系便微妙起来。
原本是明珠与遏必隆站在一处,如今因着联姻,遏必隆瞧着竟渐有倒向索额图之势。
婉仪与桑宁同处时,那声亲热的“桑宁妹妹”也悄然换回了生分的“桑宁格格”。
圆姐瞧着二人这般光景,只得在中间不断周旋,反倒把自己累得劳心劳神。
桑宁对着圆姐抱怨:“这叫什么事儿!她舒舒觉罗氏得了天大的便宜,倒平白叫别人恶心。”
圆姐宽慰道:“婉仪姐姐向来与我们姐妹情深,许是近来心绪不宁,你莫要往心里去。”
私下里,婉仪也对圆姐旁敲侧击:“遏必隆这般行事,倒像是全然忘了与我阿玛一同保举盛京将军的情分了。”
事关前朝,圆姐不便多言,只得将话头引向桑宁:“小宁儿因着姐姐,这几日可是伤心得紧呢。”
婉仪叹道:“我又何尝不伤心?阿玛递进宫的信,字字句句都在责问我为何不能与她交好,生生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圆姐劝解道:“前头爷们儿的事,咱们后宫妇人如何说得清?还是珍重咱们姐妹间的情分要紧。”
婉仪神色黯然:“你不懂,我阿玛他....唉,罢了罢了。”话到嘴边,终究咽了回去。
谁曾想,不出几日,中宫竟传出了喜讯,一时六宫皆惊。
皇后身孕已足四月有余,太医院却到此时才诊出,也不知是中宫有意瞒着,还是底下人悄悄欺着。
中宫有喜,几位主子大喜,六宫上下都跟着沾光,连晨昏定省都改作了一月一回。若非祖宗规矩摆着,怕是连这虚礼也要免了。
格格们先前那些小龃龉,在这宫闱之中原也算不得什么。待到年末宫宴,几人面子上过不去也得过得去,倒也算重归于好了。
待到二月里张桂姐诞下皇四女后,连那投向马佳氏的阴鸷目光也悄然敛去,后宫竟难得地过了一段平静日子。
四月初五,马佳蓁蓁腹中胎动,临盆在即。此番生产与上回如出一辙,早早便发动了,却迟迟不见喜讯传来。
在产榻上挣扎了整整一日,终于诞下一位瘦骨嶙峋的阿哥。那孩子瘦得可怜,连经验老道的接生嬷嬷都不敢轻易去抱,生怕一个不慎,便伤了这金枝玉叶的皇子性命。
阿哥面色蜡黄,气息微弱。蓁蓁强撑着看了一眼,心中那点期盼瞬间化为泡影,强撑的气力瞬间泄了,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玄烨对马佳氏到底存着几分情意,不仅亲自入内抚慰,更当场为这初生的孩儿赐名“长华”。小太监们在外头传得绘声绘色,说是万岁爷盼着这小阿哥能才华横溢,福泽绵长。
可这饱含期许的“长华”二字,竟未能护佑住那孱弱的生命。不过半日光景,晚膳时分,那襁褓中的孩儿便已气息断绝,夭折了。
马佳蓁蓁哭得几欲背过气去,这般肝肠寸断,也只在长子承瑞夭逝时有过。
待几位宫嫔结伴来探,她已不复哀恸之态,只淡淡谢过,枯坐榻上,不哭不闹,形如槁木。
这几日,张桂姐却抱着四格格在各宫走动得勤。有小太监撞见她从咸福宫出来,怀里搂着孩子,竟朝地上啐了一口,低低咒道:“天理轮回的报应!” 这话便如针尖,悄悄扎进了宫人的私语里。
马佳蓁蓁素日里鲜少与人来往,因着留子的情分,与那拉塔纳亲近几分。
此刻,她正倚在窗边,目光空茫地投向庭院里那株新绽绿芽的海棠。春意正浓,她的心却似被前些日子的寒雨浸透,再也焐不出一丝暖意。
那拉塔纳陪坐在侧,手中帕子绞了又松,几番欲言又止。瞧着蓁蓁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妹妹...好歹进些汤水吧。”塔纳小心翼翼地端过温着的参汤,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蓁蓁眼珠缓缓动了动,视线掠过汤碗,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又漠然移回窗外。半晌,才听见她声音嘶哑,像钝刀磨着砂石:“报应?呵...若真是报应,怎不落到该落的人头上?偏挑这刚落地、连眼都未睁全的孩子...”这话说得极轻,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塔纳慌忙放下碗,握住她冰凉的手:“妹妹快别这么想!那些下作人的混账话,当不得真!咱们只当是野狗吠日!眼下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万不能自己先垮了!”
“垮了?” 蓁蓁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我这身子,还有什么可垮的?”
她抽回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冰冷的雕花,“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
正说着,外头隐约传来一阵孩童清脆的笑语,伴着女子刻意拔高的、带着几分炫耀意味的说笑声,由远及近。
是张桂姐抱着四格格,打咸福宫门前经过。那笑声尖利,像淬了毒的针,密密匝匝扎进这方沉闷窒息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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