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的檀香混着寒气，裹着康熙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砸在胤禛心上。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在耳边轰鸣——“若有一日，朕将这万里江山，托付于你……”
这句话太重了，重得让他几乎撑不住。胤禛猛地抬头，脸色瞬间褪尽血色，眸子里翻涌着惊悸、惶恐，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一次，两次，三次！额间很快红了一片，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皇阿玛！”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不是伪装的谦卑，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托付砸中时，本能的无措与敬畏，“儿臣何德何能？您这话……让儿臣心如油煎，连呼吸都觉得惶恐！”
他不敢看康熙的眼睛，只盯着地面的砖缝——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茶渍，是康熙方才失手摔碎茶盏时溅落的。这细微的痕迹，却让他更加清醒：眼前的帝王，不是寻常的父亲，是掌控万里江山的君主，他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最终的裁决，也可能是最深的试探。
康熙坐在炕上，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胤禛的背影。他没错过那颤抖的肩膀，没漏过额间的血迹，更没忽略那声音里的惶恐——没有狂喜，没有迫不及待，只有纯粹的压力与敬畏。这模样，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他动容。
“朕在问你话。”康熙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威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回答朕，能不能做到。”
胤禛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迎上康熙的目光。他的眸子里已没了方才的慌乱，只剩下坦荡与决绝：“儿臣不敢虚言。若真有那一日，儿臣唯有以皇阿玛为楷模，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对江山，必尽心治理，不让百姓受苦；对社稷，必守护周全，不让祖宗蒙羞；对您，必尽孝到底，不让您失望！”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字字掷地有声：“至于兄弟……皇阿玛，我们血脉相连，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儿臣性子冷硬，不懂八面玲珑，但儿臣可以发誓：只要诸位兄弟谨守臣节，忠于大清，儿臣必以诚相待，绝不行鸟尽弓藏之事！若违此誓，天厌之！地弃之！人神共愤！”
没有空泛的承诺，只有最朴实的誓言。康熙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心中那杆天平，终于彻底倾斜——这个儿子，或许不如胤禩讨喜，却有扛起江山的沉稳与担当。
胤禛走出乾清宫时，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暖不透他冰凉的后背。内衫早已被冷汗浸湿，额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这场试探，他或许过了，但前路，只会更难走。
回到雍亲王府，他径直去了正院。明玉正坐在窗下做针线，月白色的旗装衬得她格外温婉，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鬓角的银丝上镀了一层淡金。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来，见胤禛脸色苍白，额间带伤，立刻放下针线迎上前：“爷，您这是怎么了？”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头埋在她的颈窝。明玉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龙涎香与汗味的压抑气息。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汲取着自己身上的温暖。她周身的清冽莲香缓缓散开，像一层柔软的毯子，裹住他紧绷的神经。
良久，胤禛才松开她，拉着她坐在炕边，将乾清宫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明玉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爷的回答，是最好的回答。皇阿玛要的不是野心，是责任；不是机巧，是诚心。”
“我知道。”胤禛反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只是玉儿，以后我们和孩子们，都要更小心了。这江山，是荣耀，也是枷锁。”
明玉靠在他肩上，声音轻柔却坚定：“无论是什么，我们都一起扛。只要爷行得正，立得直，孩子们也会学着有担当。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乾清宫的对话像一颗石子，在朝堂上激起了无声的涟漪。康熙没有下旨，却用行动传递了信号——处理江南漕运的奏折时，他特意让胤禛协同批阅；宗室祭祀的事宜，也从胤禩手中划给了胤禛打理。
朝臣们很快嗅出了风向，前往雍亲王府拜谒的官员渐渐多了起来，连平日里中立的几位尚书，也开始主动向胤禛汇报政务。胤禩一党则变得焦躁不安，何焯试图联络几位宗室亲王，却被胤祥提前察觉，截下了信件；胤禟的商队在江南被查出偷税，虽未重罚，却也断了他一条财路。
胤禛依旧保持着低调，除了必要的政务，几乎足不出户，每日在家教导弘晖读书，陪孩子们玩耍。他知道，越是此时，越要沉住气——任何一点张扬，都可能引来康熙的猜忌。
德妃在宫中更是小心翼翼，她一面打理宫务，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兴风作浪；一面在康熙面前提及胤禛时，只说他“在家教孩子读书，性子沉稳了许多”，从不提政务上的事。帝王心术，她比谁都懂——少言多做，才是最稳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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