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暖房的琉璃窗棂上凝着细碎冰花,将初冬的凛冽折成斑斓的冷光。明玉指尖抚过羊脂玉佩,竹节纹路间还残留着胤禛“静养无虑”的余温,这暖意正一点点熨平金锁昨夜试探时留下的寒栗。识海中,金丝雪莲静静吐纳,九颗莲子如星子流转,灵泉细流叮咚,在丹田深处织就一张柔韧的护网。
她斜倚在铺着银鼠皮的小榻上,目光掠过窗外萧索的庭院。光秃秃的石榴树枝桠勾着铅灰色的天,唯有墙根下几株牡丹枯枝倔强地立着,黑褐色的枝干像老者嶙峋的指节。
“格格,”陈嬷嬷端着桂花糖糕进来时,鬓角还沾着室外的寒气,“那花匠学徒王顺,今儿又在暖房外围转了三趟。老张头说他打听您何时来浇花,还盯着墙角那几株牡丹问东问西。”
明玉拈起一块糖糕,舌尖触到温热的糯米与桂花的甜香,眼底却漫过一层薄冰:“告诉老张头,往后暖房的土只许他亲手翻,肥料方子若敢泄半个字——”她顿了顿,将糖糕缓缓送入口中,“就打发他去庄子上看猪圈。”
宜妃的爪子伸得未免太急了。她望着窗外牡丹枯枝,心念微动。识海中灵泉轻轻震荡,一缕极精纯的生机顺着视线漫出,像初春第一缕融雪,悄无声息地渗入冻土。那几株看似早已枯死的牡丹根茎,在黑暗中忽然轻轻颤了颤。
雍亲王府书房的烛火忽而爆出灯花,将胤禛的侧影钉在墙上。德妃送来的名录摊在案上,墨迹洇透宣纸,像一片化不开的血污。
“主子,”戴铎的声音压得比烛火还低,“刘进忠回话,延禧宫近三年动土记录,今夜子时准能到手。营造司册子上写着,康熙四十年秋,西偏殿佛堂修地龙,用的青石比正殿还多三成,铁锭足能打十副铠甲。更蹊跷的是,当年干活的工匠,第二天全被调去了盛京皇陵。”
胤禛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停住,紫檀木珠子相撞,发出裂冰似的脆响。“盛京皇陵……”他冷笑一声,眼底翻涌着墨色的浪,“倒是做得干净。”
邬思道推过来另一叠纸,烛火在他镜片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广储司的账册更有意思。四十年到四十一年,延禧宫领的朱砂够画满三进院子的符,水银能灌满两口大缸。还有柳木、桃木,每月都要新领一批,说是给佛堂做供器,可库房记录里,连半片木屑都没还回来。”
图纸、材料、人证消失……线索像一条条毒蛇,全缠绕向那座佛堂。德妃密信里提过的“机括异响”,此刻成了最毒的蛇信,在黑暗中吐着寒光。
“苏培盛!”
“奴才在!”黑影从门后滑出来,像块没有影子的石。
“调潜鳞组,”胤禛的声音像淬了冰,“子时探西偏殿佛堂,查地下是否有暗室机括。记住,只看不动,有异状立刻撤。”他指尖划过名录上“崔文庆”三个字,墨痕几乎要被指腹磨掉,“惠妃既然设了饵,就不会怕咱们咬。”
苏培盛刚要退下,却被门外侍卫的急报拦住:“主子!富察府明轩少爷求见,说有炸天的急事!”
明轩像团火似的冲进书房,藏蓝色锦袍下摆沾着泥点,手里紧紧攥着的文书边角都被汗浸湿了。“贝勒爷!驿站!大同左卫那七个驿站,这几年领的石炭能烧暖半个京城,硫磺硝石够做百车火药!他们说要修葺驿站、熏虫子,可……可这些东西掺起来,能把城墙炸出窟窿啊!”
他把文书往案上一摊,小脸涨得通红:“我算过了,去年阳高驿站领的精铁,打马掌用不了十分之一!他们是不是要……要反了?”
延禧宫最深处,九根盘龙柱撑着座不见天日的石室。水潭泛着墨色的光,水面漂着层暗红的油膜,像凝固的血。悬在潭上的龙骸裹着层黑锈,骨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气,落地时竟在石板上蚀出细孔。
惠妃站在潭边,珠翠在幽绿的壁灯下泛着鬼火似的光。她手里把玩着枚血玉戒指,听着萨满老妪用枯骨似的手指刮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血饲够了,”老妪的声音像被水泡烂的木头,“龙骸怨气已聚满三潭。只等雍亲王带着他的人闯进来,用他们的生魂做引,这龙脉怨煞就能把半个宫城掀翻。到时候,别说佛堂,连这延禧宫都能塌成深坑。”
她咯咯地笑起来,蘸着血的手指在地上画出扭曲的符纹,那些纹路竟像活物般微微蠕动:“便是真龙来了,也要被这怨煞啃得只剩骨头渣!”
惠妃抬手抚过鬓角金簪,簪头凤凰的眼珠是两颗黑琉璃,在暗处闪着毒光:“阿鲁,那消息送出去了?”
阴影里转出个太监,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底却全是冰:“娘娘放心,德妃的人早就把信递到雍亲王府了。今夜子时,潜鳞组准会来‘探’佛堂。”他压低声音,“奴才还按您的吩咐,在佛堂香炉里掺了迷魂散,便是铁打的人进去,也得软三成。”
“做得好。”惠妃望向龙骸心口那枚血梅玉牌,玉牌上的梅朵像刚吸过血,“等老四和德妃成了祭品,再让驿站的火药响起来……这大清的天,也该变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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