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彻底僵住了。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他和阿雅的关系。
在他眼中，她还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孩，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我求你……”阿月看着他呆滞的表情，眼中流下了最后的泪水，“给她一个家……给她一个名分……别让她……像我一样……一辈子……只做你的影子……”
她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何维和阿雅的手，紧紧地叠在了一起。
何维感受着掌心那冰冷的、即将逝去的温度，又感受着另一只手那因为惊慌和羞怯而滚烫、颤抖的温度。
他看着怀中这个即将逝去的、为他奉献了一生的女人，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托付和乞求的眼睛。
他知道，他无法拒绝。
这不仅仅是一个请求。
这是一个垂死的母亲，对自己女儿未来幸福的乞求。
也是一个女人，用最迂回的方式，为自己那份从未说出口的爱，所寻求的一个最终的延续。
何维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只能重重地，对着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睛，点了点头。
看到他点头，阿月那张煞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安详的、解脱般的笑容。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深爱了一生的男人，又看了一眼窗外那座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的城市。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只叠在一起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母亲——！！！”
凄厉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铜都城。
第二天，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葬礼，在英雄方尖碑前举行。
阿月的棺木被何维亲自安放在了方尖碑的基座之下，与那些她亲笔记载过的英雄们，长眠在了一起。
她的那本《铜都城史诗》，则被当成最神圣的圣物，供奉在了藏书阁的正中央。
所有铜都城的人都自发地来送葬。
他们知道，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智者，更是这座城市，文明的见证者与记录者。
葬礼结束后。
何维独自一人，将自己关在了那间充满了阿月气息的石屋里。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笔墨纸砚，看着书架上那些由阿月亲手誊写的书稿。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潮水般的孤独和疲惫，将他彻底淹没。
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心痛，长生如同诅咒，注定要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体验失去至爱亲朋的痛苦。
就在这时，石屋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阿雅端着一碗肉粥，默默地走了进来。
她已经不再哭泣，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和那张苍白的小脸，显示着她内心的巨大悲痛。
她走到何维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碗肉粥，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桌前，如同她的母亲，在过去的十年里，每一天都会做的那样。
然后，她默默地，拿起一支新的毛笔，走到那堆还未完成的书稿前，开始继续她母亲未竟的工作——誊写何维的手稿。
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她的笔迹，也远没有她母亲的娟秀。
但她写得，异常认真。
何维看着她那与她母亲极其相似的、专注的侧影，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阿月临终前的最后嘱托。
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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