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你办事周到。”宜修微微颔首,眉宇间那抹沉郁稍见松动。吴延樟见状,忙凑上前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可不是么!偏有些人,蒙受皇恩,太后病重时不见半分忧心,如今太后仙逝,倒借着临产的由头躲在宫里不肯理事……这般凉薄心性,实在令人心寒。”话未说完,眼风已斜斜扫向殿外,字字句句皆指向华贵妃。
宜修端起青瓷茶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盏壁,轻啜一口,茶烟袅袅升起,却掩不住她眉间骤然聚拢的阴翳。正要开口,却见陈道实忽然一拍前额,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懊悔:“哎哟!奴才险些误了大事——皇后娘娘,青樱格格的婚事,怕是要延后一年有余了。”
他偷眼觑着宜修骤然结霜的面容,语气却仍是不紧不慢:“福佑宫本就只修了一半,如今为办太后丧仪,工匠太监全调回来了。内务府人手实在吃紧,四阿哥与青樱格格的婚房……眼下实在抽不出人手续工。至于何时能修好,奴才……不敢妄断。”
话音落下,殿内霎时死寂,连窗外呼啸的风声都清晰可闻。宜修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右臂的伤口因这骤然的用力传来尖锐的抽痛,可她脸上却不见半分波澜,只那双眸子,冷得似千年冰窟,映着烛光,幽幽沉沉。
宜修指节骤然收紧,茶盏边缘几乎嵌入掌心,右臂伤处因这用力又是一阵剧痛,如毒蛇噬咬,痛得她指尖微颤。她缓缓抬眸,目光如刃,直刺陈道实,声音冷冽如霜:“陈总管好记性,也好事无巨细。只是本宫记得——福佑宫修缮、婚房营造,乃皇上亲旨,内务府早有定例。如今一句‘人手不够’,便要搁置皇命?你当本宫的旨意是风,吹过便散了不成?”
她话音未落,陈道实却并不慌乱,反将袖口一拂,躬身更深,语气却沉稳如铁,字字铿锵:“回皇后娘娘,奴才不敢违旨,亦不敢怠慢。只是皇上另有明谕——太后丧仪,务必要办得体面尊贵,举国同哀,半分差错不得。如今内务府上下皆在赶制丧仪所需,连库房老匠都调了来,日夜不歇。若为私事抽调人手,误了国丧大典,奴才担待不起,只怕……娘娘也难向皇上交代。”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恭顺,却字字如针,刺向宜修心口:“福佑宫工程虽重,到底尚可延后;可太后仙逝,国体所系,一刻也拖不得。孰轻孰重,还望皇后娘娘圣心独断,体恤下情。”
一席话说罢,殿内死寂。
宜修瞳孔微缩,握着茶盏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的暖意早已散尽。她张了张口,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陈道实这话,看似恭敬,实则将她逼至墙角——以国礼压家事,以孝道压私情,更将“皇上圣旨”四字高高捧起,反将她置于不识大体、因私废公的境地。
她若再争,便是不顾太后体面;她若退让,青樱的婚事便只能搁浅,四阿哥的体面亦被折损。一时间,竟如哑了喉,连呼吸都滞住。
陈道实垂首立着,额上虽有细汗,神色却稳如磐石。他深知,后宫之争,不在言语多寡,而在谁握住了“大义”二字。
宜修终是冷笑一声,指尖轻点案上礼单,那道未干的墨痕,恰似一道未愈的伤疤,横亘在她与这深宫之间。而此刻,她竟连反驳的力气,都被这“体面尊贵”四字,生生堵了回去。
剪秋立于身后,心头焦灼,却不敢出声,只悄悄觑着皇后神色——那双素来沉静如渊的眼,此刻翻涌着怒涛,却硬生生被压在眉宇之间,化作一缕冷冽的讥诮。
良久,宜修缓缓放下茶盏,动作极慢,却稳得惊人。她抬眸,目光扫过陈道实低垂的头顶,又掠过吴延樟那副小心翼翼却难掩得意的嘴脸,终是启唇,声音平静得近乎虚无:“本宫明白了。既是国丧为重,福佑宫的事,自然该往后放一放。陈总管虑得周全,吴副总管也辛苦了,先去忙差事吧。”
“是,奴才告退。”陈道实躬身退步,语气谦恭,却掩不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吴延樟忙随其后,二人脚步轻快,仿佛卸了千斤重担,实则步步踏在皇后的尊严之上。
待殿门合拢,脚步声渐远,剪秋才敢上前,低声劝道:“娘娘,您何必……青樱格格的婚事何等紧要,四阿哥的脸面岂能被人如此轻慢?陈道实分明是揣着圣旨当令箭,借机压您一头!”
宜修却未答,只缓缓闭上眼,指尖仍停留在那道墨痕上,仿佛在触碰一道无法愈合的旧伤。良久,她才轻声道:“你说得对,他不是不懂规矩,是太懂了。他知我不能为青樱争,不敢为四阿哥争——因为一争,便是不孝,便是轻慢国体。”
说罢,她缓缓起身,虽右臂仍痛,却挺直脊背,如寒梅立雪,风骨不折。她踱至殿中央,望着那盏惨白的宫灯,淡淡道:“传本宫令:明日一早,将太后丧仪第三道仪程的礼单,送至养心殿,请皇上亲览。另,福佑宫工匠名册,也一并呈上——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些‘要紧人手’,被调去办丧仪,又是谁,借着国礼之名,行打压之实。”
剪秋心头一震,忙应下:“奴婢即刻去办。”
宜修望着窗外沉沉夜色,雪粒渐密,如天公撒纸钱,祭这紫禁城中无数未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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