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忽地窜高又落下，在张大夫眉宇间那道深如刀刻的皱纹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完全无视了瘫软在地、活像条搁浅胖头鱼的王婶，大步流星地走向药柜一侧。那里矗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乌木大柜，黄铜包边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锁孔繁复得能让锁匠眼花——这是他存放镇店之宝的秘所。他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把细若发簪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的动作郑重得如同在开启皇家宝库。一声脆响，柜门开启的刹那，一股混合着冰片刺骨清凉与沉郁药香的浓郁气息如洪水般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药堂！
这气息霸道至极，连陆子铭身上那股子秽浊的瘟气都被冲得七零八落。昏沉中的陆子铭鼻翼不自觉地翕动，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竟有了些微松懈。
张大夫探手入柜，取出一个通体莹白如羊脂玉的扁圆瓷盒。这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却透着股不容亵渎的贵气，盒盖严丝合缝得连最薄的刀片都插不进去。他将玉盒轻放在诊案正中央，转身又取出几张裁剪方正、纹理特殊的泛黄皮纸——这可不是寻常宣纸，而是用雪山牦牛皮特制的药方签，对着光看能看到暗纹如水波流转。
他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字迹遒劲得能戳破纸背。王婶这会儿终于从地上蛄蛹起来，也顾不得拍打裙摆上的灰尘，一个饿虎扑食就蹿到诊案前，脖子伸得老长，活像只等着投喂的呆头鹅。
只见纸上首行赫然写着：
方一：【定神锁关还阳丹】
主治：瘟疠秽气侵淫，气机冲逆，神府失守。
君药： 犀角屑 二钱 / 羚羊角末 一钱 / （打粉冲服）
臣药： 牛黄三分 / 川郁金 三钱 /
佐使： 石菖蒲根 四钱 / 生地黄汁 一盏 / 冰片 一分
注：
1. 牛黄、冰片研极细末，兑入地黄汁同化。
2. 余药另煎浓汁三碗，取一碗半兑入上汁药，趁温热连药渣顿服。
3. 此丹含犀羚贵重，主 锁心关 定魂魄，防恶气攻心窜脑！服后脉静神凝为佳兆。
“此药主文火急煎，犀角屑需须上品水牛角尖代，打粉冲服，牛黄切如指甲盖薄片”，张大夫边写边解释道。
嘶——！
王婶看到那些药名，尤其是、这些字眼，眼珠子瞪得差点弹出眼眶！这哪是药方？分明是烧钱文书！她倒吸的凉气差点把油灯给吹灭了！
张大夫笔锋不停，又在另一张黄皮签上写下：
方二：【雷火通络破邪丸】
主治：骨伤瘀毒内陷，肿硬不通，浊气盘踞。
君药： 三七 五钱 / / 乳香 三钱 / 没药 三钱 /
臣药： 血竭 二钱 / 大黄 五钱 /
佐使： 生姜自然汁 三合 / 生葱白 三根 / 蜂蜜 三两 /
制：
1. 三七粉合乳没末，用姜汁葱汁搅匀粘稠如膏。
2. 入蜂蜜、大黄粉、血竭粉急火煎稠，趁热搓丸，每丸梧子大（备注1）。
3. 黄酒为引送服。此丸 专破肋下铁箍硬结 ，攻邪于外，疏泄经络！
“此药主武火速成，三七须云南老根，石臼碾粉，忌铁气，臣药大黄酒炒”，张大夫再次边写边解释道。
这...这...王婶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光看第一个方子她就腿软了，第二个方子里的血竭、乳香更是让她肝儿颤！
张大夫面无表情地打开那个莹白如玉的瓷盒。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清甜醒脑的凉意如炸弹般爆开！十二粒龙眼大小的乌黑药丸静静地躺着，每粒都裹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在灯光下泛着七彩霞光，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锁关还阳丹】，现成的一炉只有这一十二丸，张大夫的声音低沉如钟，手指轻抚药丸，糖衣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需以此丸为引，方可助汤药锁关定魂。一丸压一片牛黄之寒力，定一时之关窍。他这症候...一日需服两丸，六日共需十二丸！他目光如炬，十七两纹银，现银结清。此丹珍贵无比，离柜概不赊欠。
十...十七两？！王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张仙啊！她拍着大腿，脸上的肥肉直哆嗦，您这是要小号的命啊！前儿个砸锅卖铁才从那八仙楼讨回八两四钱三分...这连零头都不够啊！
她哀嚎着，小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十二粒药丸。突然，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张仙！王婶瞬间变脸，堆起谄媚的笑容，这丹贵就贵在里面的犀角牛黄！外面这层甜丝丝的糖衣，不就是冰糖壳子嘛？顶多值几个铜板！十七两...这不把虚头都算在糖衣上了？欺负老实人哪！她掏出钱袋倒在诊案上，十二两！现钱现付！
咚咚咚咚...
角落里的阿璃袖中突然爆发出密集如暴雨的算珠声！那速度快得几乎听不出间隔，仿佛有千百只无形的手同时在拨动算盘！她低着头，宽袖微微震颤，分明是在对那堆银钱和药丸进行着精确到毫厘的估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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