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口的老槐树怕是见过柳林镇最热闹的光景。树干得两个壮汉伸开胳膊才能抱拢,树皮上沟壑纵横,藏着几十年的风雨痕迹——有孩童刻下的歪扭名字,有匠人钉过的告示木牌,还有去年山洪过后留下的水痕,像圈深色的年轮。枝繁叶茂的树冠撑开半亩地的浓荫,清晨的露水滴在阔大的叶面上,顺着叶脉滑到叶尖,“啪嗒”一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打湿了赶早集的妇人裤脚。
叶法善让老李和王掌柜在树下搭台子时,天还泛着鱼肚白。也没什么讲究,就是把药铺的长桌、杂货铺的门板、甚至张屠户平时杀猪用的木案拼在一起,高低不平的边缘用碎布垫着,免得硌着人。王掌柜从家里翻出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四角用石子压住,风一吹,布角轻轻扬起,露出下面磨得发亮的木纹,倒比十字教那镶金嵌银的祭坛看着亲切——像自家炕头的褥子,带着烟火气。
天刚蒙蒙亮,树下就聚了不少人。有昨晚见过叶法善救孩子的,有被十字教骗了财物想讨说法的,还有些是纯粹好奇来看热闹的,连镇西头卖豆腐的张婶都端着个空盆来了,说听完了正好去挑豆子。
叶法善走上台子时,晨光正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落了些细碎的光点。他没穿道袍,就一身半旧的青布短打,手里捧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些寻常物事——一粒谷种,一把锄头,半块刚出炉的玉米面饼。
“大伙儿聚过来,不是听我讲什么玄妙道理。”叶法善的声音不大,却被清晨的风送得很远,“就想说说咱们庄稼人过日子的本分。”他举起那粒谷种,“大家看这东西,春天种下去,得浇水、施肥、除草,秋天才能收粮食。少了哪一步,它都长不成庄稼,对不?”
台下有人点头,张婶喊道:“可不是嘛!去年我家那二分地,就因为懒了几天没除草,收的豆子还没草多!”
叶法善笑了笑,又拿起那把锄头:“这锄头,看着普通,却是咱们吃饭的家伙。张屠户杀猪靠刀,王掌柜开药铺靠方子,咱们种地的,就靠这锄头和一双手。十字教说什么‘奉献就能致富’,可谁见过把锄头献出去,地里能自己长出粮食的?”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接话:“就是!我那口子前儿把犁耙都献了,现在后悔得直拍大腿!”
“再说说这饼子。”叶法善拿起半块玉米面饼,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这是王掌柜家新做的,磨面的玉米是赵老四家地里收的,烧火的柴是后山捡的,哪一样不是靠力气换来的?”他指着不远处的菜园,“王掌柜种的青菜,每天天不亮就去浇水,才有那么嫩的菜心;张屠户每天三更起来杀猪,褪毛、开膛,忙到晌午才有肉卖。这世上的好日子,从来都是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不是跪那儿祷告就能来的。”
台下的人听得连连点头,老汉抱着孙儿挤到前排,大声说:“叶道长说得对!我孙儿昨晚要是靠祷告,现在怕是……”他抹了把脸,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十字教说,不信主就下地狱。”叶法善的声音沉了些,“可咱们祖祖辈辈在柳林镇生活,靠的是啥?是春天邻里互相帮着耕地,秋天合伙打谷,谁家有难处了搭把手,这才叫日子。去年山洪,李老五家房塌了,不是主救的,是咱们二十多个汉子帮着盖的新房;前年闹蝗灾,也不是祷告管用,是县太爷带着官兵来撒药,咱们自己也跟着扑打,才保住了半季收成。”
他从布包里拿出几张黄纸,正是十字教的“教义”,上面写着“奉献一切”“主赐衣食”。叶法善把黄纸举起来:“他们说奉献一切就能有吃有穿,可昨天刘大娘奉献了她陪嫁的银镯子,换回来的‘圣饼’,是发霉的麸皮;赵大叔献了耕牛,得到的‘圣水’,喝了上吐下泻。这不是救人,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说得好!”台下有人喊,“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对!还我们的血汗钱!”
叶法善抬手往下按了按,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东西能要回来最好,要不回来,咱们也得明白个理儿。”他拿起那粒谷种,轻轻放在台子上,“天地有自己的规矩,春种秋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规矩,比任何‘主’都可靠。咱们柳林镇的人,祖辈传下来的本事就是勤快、实在,别让那些花言巧语骗了去。”
他走下台子,穿过人群,把谷种递给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约莫七八岁,手里攥着个布娃娃,是用碎布拼的,眼睛是两颗黑豆。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指尖沾着点泥,接过谷种时,像捧着什么宝贝,飞快地攥在手心,抬头冲叶法善笑了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拿着,开春种在你家院子里,好好照看,浇水、施肥,秋天就能收好多谷子。”叶法善摸了摸她的头,“到时候,你娘能用新谷子给你烙饼吃。”
小姑娘用力点头,把谷种揣进怀里,像是怕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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