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柳林镇的戏台就醒了。晨露像撒在青玉盘上的碎银,缀在戏台的木栏杆上,顺着雕花木纹缓缓滑落,在台板上洇出点点湿痕。叶法善蹲在对面的早点摊旁,面前摆着碗稀粥,小米粒在清水中浮浮沉沉,他却没动筷子,目光始终黏在戏台的一举一动上。
三个黑袍人正低头扫地,笤帚是用棕麻捆的,杆身粗粗的,看着倒像根短棍。叶法善眯起眼,借着晨光看清那笤帚杆——尾端有圈淡淡的接缝,显然是空心的。果然,当他们扫到第三遍时,笤帚杆尾轻轻一斜,些微白色粉末簌簌落在台板上,遇着露水很快洇成小湿点,像撒了把盐。他指尖在膝头轻轻敲着,想起《千金方》里记载的曼陀罗粉末,遇水也是这般形态,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客官,再来碗粥?”早点摊的络腮胡摊主把粗瓷碗往桌上一墩,碗沿磕出的豁口正好对着叶法善,边缘还沾着昨夜的面渣。“新熬的,加了点红豆。”
叶法善摇摇头,摸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不用了,多谢。”他刚站起身,就见戏台那边起了动静——马执事带着四个黑袍人走上台,黑袍的下摆扫过台板,带起的风让栏杆上的露水抖落了大半。
今日的戏台换了模样。台口挂了块新布幡,红底黑字绣着“圣主赐福”,针脚却歪歪扭扭,像孩童描红。风一吹,幡角卷起来,露出后面藏着的木架,架上缠着些细细的黑线,线头上还坠着小铅块,随着风轻轻晃荡,细看竟像是某种简易的机关。叶法善心里咯噔一下,这布置倒有点像南疆巫蛊术里的“引魂幡”,只是做得粗糙许多。
“仪式开始!”马执事的声音比昨日亮了三分,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水,瞬间压过了远处的鸡鸣。他抬手示意黑袍人搬来张梨花木桌,桌上铺着黑绒布,布面泛着油光,显然用了不少时日。十字木牌被摆在桌子正中,牌底垫着块红绸,在晨光里透着诡异的艳色。“信徒上前!”
第一个走上台的是个老汉,佝偻着背,像株被秋霜打蔫的芦苇。他手里攥着块手帕,每走两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喉咙里的痰音呼噜呼噜响,像破风箱在拉。叶法善认得他,是镇西头的王老汉,前几日还来药铺买过止咳的草药,当时掌柜说他肺虚得厉害,至少要调理半年。
“喝吧。”马执事从黑袍人手里接过银杯,递到老汉嘴边,杯沿的弧度正好卡在老汉的下巴上。“圣主会带走你的病痛。”
老汉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喝了小半口圣水,喉结滚动的瞬间,突然浑身一颤,像是被烫着似的,喉咙里的痰音戛然而止。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竟真的没再咳嗽。
“好了!真的不咳了!”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声,像投进石子的水潭,瞬间荡开层层涟漪。站在前排的几个老婆婆互相拽着袖子,眼睛瞪得溜圆,嘴里不停念叨着“真神了”。
叶法善却皱紧了眉头。他看得真切,马执事递杯子时,左手看似自然地扶着老汉的胳膊,实则无名指在老汉后腰“命门穴”上轻轻按了下——那位置正是道家推拿里治咳嗽的要穴,力道用得极巧,正好能暂时压制住气管的痉挛。这哪是圣水的功劳,分明是偷学了些粗浅的点穴手法,却借着“圣主显灵”的名头骗人!
老汉还在发愣,眼神里满是茫然。马执事已经按住他的后颈,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叶法善运起真气,将听觉提至极致,终于捕捉到几个词:“奉献……天国……福报……”
果然,老汉的眼睛突然直了直,原本浑浊的瞳孔蒙上层白雾。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双手哆嗦着解开,往桌上一倒——几枚磨得发亮的铜板滚出来,还有半块银角子,边缘都被摸得光滑了。“我献!我要上天国!”他喊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声音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僵硬,倒像是被人攥着嗓子在逼唱。
马执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示意黑袍人把钱收进木盒,又拍了拍老汉的肩膀:“圣主记下你的功劳了,下去吧。”老汉像提线木偶似的,机械地转身下台,路过叶法善身边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从老汉的衣襟里飘出来——那是阴沟淤泥特有的味道。
叶法善悄悄绕到戏台后侧。这里堆着些破旧的道具箱,有绣着龙凤的戏服被揉成一团塞在箱底,还有缺了胳膊的木偶,眼珠空洞地望着天。箱缝里透出点光,混着股药味飘出来。他屏住呼吸,猫着腰凑到最大的那只箱子旁,透过木板的缝隙往里看。
两个黑袍人正围着只瓦罐忙活,罐口冒着白气,里面咕嘟咕嘟煮着什么,泛着浑浊的黄色。一个瘦脸黑袍人正往罐里倒白色粉末,动作小心翼翼的,像在撒金子。“马执事说再加点,”他咂着嘴,声音尖细,“昨天那批劲儿不够,有个老婆子喝完还能骂人呢,差点坏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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