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那句“缺了规矩”,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高大宝的心坎上。
他神念一动,从五谷丰登阁那错乱重叠的空间中脱离。眼前再无谷仓与麦穗,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让他神魂都感到一丝刺痛的建筑。
一座绝对对称的黑白方尖碑。
它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没有立夏宫的冲天火光,也没有小满宫的丰饶气息,甚至连清明宫那种极致的洁净都没有。它只是存在着,棱角分明,线条笔直,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秩序感。
肃衡律所。
高大宝的神念化身一步踏入其中。
嗡——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无形的音波扫过他的神魂。四周的喧嚣,甚至是他自己纷乱的念头,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抚平、压制。
这里是法庭,也是档案馆。
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宏大得多,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玉简律条,如同沉默的军队,悬浮在半空中。没有窗户,没有灯火,唯一的光源,便是这些律法条文自身散发出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微光。
空气里弥漫着古老典籍与金属的冰冷味道。
高大宝的神念化身刚想四处看看,一道身影便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不是走出来的,也不是传送来的,就好像她原本就是这里的一部分,只是此刻才显现出形体。
左半身是玄黑重甲,上面用白线铭刻着繁复的白昼律文;右半身是素白轻纱,用黑线绣着诡异的夜幕判词。黑白两种截然不同的材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透着一种矛盾而又和谐的威严。
她的脸上,戴着半张光滑的金色面具,遮住了左眼。露出的右眼,漆黑如永夜,不含任何情感,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一头长发,也是泾渭分明的半黑半白,无风自动。
腰间悬着一柄半黑半白的水晶戒尺。
处暑剑灵,凉蝉。
“身份核定,剑主,高大宝。权限确认,最高。”她的声音响起,没有抑扬顿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法典上拓印下来的,精准,冰冷。
高大宝被这股气氛搞得有点不自在,干咳一声,想缓和一下气氛:“这地方……还挺整齐的。”
他习惯性地想找个地方靠着,伸手就想去扶旁边一枚悬浮的玉简。
手还没碰到,凉蝉那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警告。依据《剑宫内部资产管理条例》草案第三百七十一条,未经授权触碰律法典籍,属‘藐视秩序’罪。初犯,口头警告。再犯,剥夺神念一成,为期三息。”
高大宝的手僵在半空,眼角抽了抽。
他缓缓收回手,看向凉蝉,语气有点怪异:“草案?你这才上岗第一天吧?”
凉蝉那只漆黑的右眼静静地看着他:“秩序,需先于混沌建立框架。此乃公理。”
高大宝彻底没脾气了。
好家伙,自己这是招了个什么玩意儿?人家上班先熟悉环境,她上班直接把公司法都给起草好了。
不过,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你做得很好。”高大宝收起了那份随意,神情变得严肃,“盈袖说得对,我们缺的就是规矩。一个能把所有人都串起来的规矩。”
他一挥手,神念化作光影,将芷烟的净化、炎舞的锻造、盈袖的仓储调度一一展现。
“芷烟负责原料净化,炎舞负责锻造生产,盈袖负责仓储基建,穰月负责资源培育。她们之间需要一个统一的法则来运转。”
“资源如何分配?功过如何奖惩?内外如何区分?这些,都由你来制定。”
高大宝看着凉蝉,一字一句,声音沉凝。
“从今天起,我,是唯一的立法者。”他指了指自己。
“而你,是我唯一的执行者。”他又指向凉蝉。
凉蝉静静地听完,没有任何表示。既无领命的激动,也无接受重任的惶恐。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那柄半黑半白的水晶戒尺【肃衡律尺】便落入掌中。
“权限已接受。”她漆黑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微光,那是无数律法条文在飞速流转,“请剑主颁布第一道,也是最高律令——‘总纲’。”
高大宝看着眼前这个绝对理性的剑灵,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匣洞天,将从一个松散的联盟,真正变成一台精密、高效、且绝对服从他意志的战争机器。
他将自己的核心意志——守护、轮回、以及对幽界的绝对反击,化作三条最根本的律令,烙印在了肃衡律所的核心。
凉蝉握住律尺,对着那三道核心律令,微微躬身。
这一拜,不是臣服,而是对“法”的最高敬意。
高大宝的神念开始撤离,临走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对了,你觉得炎舞那家伙怎么样?”
凉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检索相关的词条。
“目标:立夏剑灵,炎舞。性格评估:高活性,不稳定,具备强大创造力与破坏力。”她用那毫无波动的声音给出了评价,“建议列为一级监管目标,并为其行为制定三百二十七条限制性补充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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