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是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发现那份卷宗的。
当时他刚吃完一盘御膳房新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奶香小馒头，正准备趴在桌子上，进行一项名为“饭后消食”的、极其重要的躺平运动。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静静躺在他手边的话本子下面的……牛皮纸信封。
“咦？”
林予揉了揉眼睛，把信封抽了出来。
“这‘田螺姑娘’，业务范围还挺广啊？不仅送书，还送信？”
他心里嘀咕着，以为这又是那位神秘笔友送来的什么新玩意儿。
说不定是某个话本子的“番外”，或者是“作者访谈”之类的。
他毫无防备地，拆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情情爱爱，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上面用一种工工整整的、毫无个人特色的馆阁体，抄录了一份……看起来像是官方文件的东西。
“前朝……罪臣沈氏一案……”
林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念出了个开头。
什么玩意儿？
历史文献？
他最烦看这种东西了，字又多又没劲，还不如他的《霸道将军》有意思。
他本来想随手扔到一边，但“沈氏”这两个字，让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
——顾晏他娘，好像就姓沈。
本着“万一是八卦呢”的吃瓜精神，林予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户部尚书沈炼之女，年十六，没入教坊司……”
林予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罪臣之女？
哦，就是说，她爹是个贪官呗？
这个他懂，电视里都这么演。
然后……没入“教坊司”？
教坊司是啥？
林予这个历史成绩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的学渣，开始了他那贫瘠的知识储备库里进行疯狂检索。
教……坊……司……
听起来，好像是个……搞文艺的地方？
跟什么翰林院啊、国子监啊，应该……差不多吧？
就是那种国家办的、专门培养艺术家的地方？
所以，顾晏他娘，还是个文艺工作者？因为她爹贪污，所以被罚去国家歌舞团戴罪立功了？
……听起来，还挺励志的？
林予的脑回路，已经朝着一个十万八千里的方向，欢快地奔腾而去了。
他甚至脑补出了一副才女佳人、身负家族冤屈、在艺术的殿堂里忍辱负重、最后惊艳所有人的励志大戏。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最后一行字上。
——“永安三年，沈氏于教坊司内，受尽折辱而死，年十九。”
……
……
“折辱而死”。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带着倒刺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了林予的眼睛里。
他脸上的那点轻松和好奇，瞬间就褪得干干净净。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越来越剧烈的跳动声。
他前面的那些猜测、那些脑补，瞬间就成了一个无比讽刺的笑话。
什么艺术殿堂……
什么励志大戏……
狗屁！
那是个会“折辱”人，还会把人“折辱”到死的地方！
十九岁……
那不就跟他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吗？
一个女孩子，在那种地方，孤苦无依……
然后，林予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那份卷宗的最上方，那个他一开始没怎么在意的名字上。
——沈氏，乃当今圣上顾晏之生母。
“嗡——”
林予的脑子，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瞬间一片空白。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却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
这是……顾晏他妈的……死亡报告？
他之前对“罪臣之女”、“教坊司”这些封建糟粕完全没概念，可“受尽折辱而死”这几个字，是个人都看得懂啊！
他没有觉得顾晏的身世有什么“污点”。
他也没有去想这背后有什么阴谋阳谋。
他那简单的、被现代平等思想洗礼过的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巨大得、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的念头。
——顾晏……好可怜啊。
真的，太可怜了。
那么小，就没有妈妈了。
而且，妈妈还……还死得那么惨。
那他……他小时候，该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亲娘是“罪臣之女”的、无权无势的小皇子……
他肯定吃了很多苦吧？
肯定被很多人欺负过吧？
肯定在无数个夜里，一个人偷偷地哭过吧？
林予的脑子里，瞬间就失控了。
他自己给自己，脑补出了一出长达八十集的“美强惨”年度悲情催泪大戏。
主角，就是那个小小的、孤僻的、没人疼没人爱的顾晏。
画面里，小顾晏穿着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个人缩在皇宫最冷清的角落里，看着别的皇子和他们的母妃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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