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井底百年怨魂,当铺里那股子阴冷湿腐的气息还未散尽。
黑陶瓮沉甸甸地搁在柜台一角,里面封存着足以溺毙心魂的孤寂与怨恨。
窗外的雨势小了些,淅淅沥沥,衬得夜色愈发沉寂。
我刚将那把锈蚀的同心锁收入专门存放情债孽缘的抽屉,还没来得及合上,一阵异样的声响便穿透雨幕,钻了进来。
不是敲门声,也不是脚步声。
是树叶声。
极其响亮、密集、不合时宜的树叶摩擦声——“哗啦啦!哗啦啦!”
节奏急促,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拍打感,不像是风吹,倒像是无数只手在拼命地、争先恐后地拍打着什么东西。
这声音并非来自院中那棵安静的老树,而是更远一些,仿佛隔了几条巷子,却又异常清晰地响在耳畔,带着一种直钻脑髓的焦躁和怨愤。
“又来了…”角落里,苏挽抱着净瓶,小声嘟囔,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每到这种阴雨天,这声音就特别响…”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附近那栋早已荒废、据说民国时死过人的深宅大院门口,种着好几棵老杨树。
民间老话常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这“鬼拍手”指的便是杨树。
因其叶片宽大,风吹时哗啦作响,尤其在寂静夜里,声音如同许多人在一起拍手,被认为容易招引阴灵,不祥。
但此刻传来的声音,绝非寻常风吹树叶。
那“哗啦”声里,浸透着一股子浓烈的、化不开的委屈、不甘和愤怒!
仿佛每一片叶子都在声嘶力竭地控诉,拼命地想拍醒什么,却又无人倾听。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潮湿的夜风涌入,将那“哗啦啦”的拍打声送得更清晰了些,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极其微弱的、女子压抑的啜泣和哽咽。
心渊鉴传来微弱的感应——不是精怪作祟,也不是自然现象。
是一股极强的、被束缚在某地的怨念,借由那些敏感的杨树叶,在宣泄,在呐喊。
“等着。”我对缩在瓶里的苏挽说了一句,转身从墙上取下一件蓑衣披上,推门步入夜雨之中。
循着那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的“拍手声”,我穿过几条湿漉漉、空无一人的小巷,停在了一处高墙大院门前。
朱门早已褪色斑驳,铜环锈死,门前石阶缝隙里长满了荒草。
院墙极高,墙头探出数棵老杨树巨大的树冠,那些宽大的叶片在雨中疯狂地抖动、拍打,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正在树上癫狂起舞。
浓烈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缠绕着整座宅院,冰冷而潮湿,带着一种闺阁女子特有的、幽闭的愤懑和绝望。
我站在树下,抬起头。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滴落。
“有何冤屈,不妨直言。”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雨声和树叶声,“此间当铺,可收执念。”
“哗啦啦——!”
树叶的拍打声骤然加剧,如同暴雨砸落!紧接着,所有声音猛地一停!
万籁俱寂,只剩下细雨沙沙。
一个穿着淡紫色旧式衫裙、浑身湿透、身形单薄虚幻的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紧闭的朱门前。
她低着头,长发掩面,双手紧紧绞着一条同样湿漉漉的丝帕,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她周身散发着那股子浓郁的、被雨水冲刷也化不开的委屈和怨愤。
“他们…他们都笑我…”她终于开口,声音细弱蚊蚋,却带着尖利的颤抖,“笑我痴心妄想…笑我出身低贱…笑我不懂规矩…”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惨白如纸的脸,脸上泪水纵横,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深深的屈辱:“可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只是喜欢听戏罢了!只是…觉得台上那个武生…英气逼人…”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透出几分少女的羞涩,随即又被更大的愤怒淹没:“就因为我偷偷去看了几次戏!就因为班主娘子送我一条绣帕!他们就说我偷人!说我不守妇道!婆婆骂!大妇打!他…他甚至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把我锁进了后院柴房!”
她的身影因激动而剧烈波动,周围的杨树叶再次疯狂抖动起来,哗啦作响,仿佛在为她助威呐喊。
“我没有!我没有!”她尖声叫道,怨气冲天,“我在柴房里哭喊了三天三夜!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没有一个人听我解释!最后…最后是那个嫉妒我得宠的丫鬟…偷偷断了我的吃食…我…我就那么饿死了!可怜我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条…证明我‘清白’的帕子!”
她举起手中那条湿漉漉的丝帕,帕角似乎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她泣不成声,怨气化作冰冷的阴风,卷着雨水四处乱扫,“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就这么被活活冤死!这深宅大院!吃人不吐骨头!我要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冤屈!可我出不去!我离不开这院子!我的魂被镇在这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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