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又是两天过去。
萧云归的嘴唇早已干裂出血,脚步却依旧沉稳。
他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在漫漫黄沙中前行。
这两天,他没有片刻停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青竹的生命力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流逝。
她身体的温度,已经从冰冷,渐渐变得麻木。
那缕如风中残烛的心火,几乎快要看不见火光。
风烬童说得没错,灭灯者夺走了他争取来的半日。
如今,距离风烬童预言的“三日之期”,只剩下最后的半日。
他们必须在日落之前,找到那片竹海。
“喂,你还能撑多久?”风烬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这两日的同行,让他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有了一丝改观。
他从未见过意志如此坚定的人,仿佛天地崩塌,也无法让他皱一下眉头。
萧云归没有回答,只是将水袋中最后一口水,小心地渡入苏青竹干涸的唇间。
风烬童看着他的动作,叹了口气:“没用的。她的问题不是渴,是命在散。就像一个漏了底的木桶,你倒再多水进去,也存不住。”
“闭嘴。”萧云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
风烬童却没停下,他快走几步,与萧云归并肩:“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现在做的,都是错的?你埋下指骨,让她多活了一天,却也让她承受了星辰熄灭的反噬。你拒绝预演的捷径,保留了自己的人性,却可能因此错过了唯一救她的机会。你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固执,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萧云归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背上的苏青竹轻如鸿毛,却又重如山岳。
风烬童的话,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钢针,扎进了他内心最柔软、最恐惧的地方。
是啊,他真的做对了吗?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固执”,直接夺伞,或者带着指骨南下,利用预演看穿一切陷阱,会不会结果比现在更好?
“若每一步都靠预演,我还剩几步是‘我’走的?”
他想起自己在破庙中说的话,此刻听来,竟有几分可笑的苍白。
当自己的坚持,换来的是至爱之人更快的死亡,那这份坚持,还有意义吗?
一丝动摇,一丝悔恨,如同毒蛇,缠上了他的道心。
就在这时,他背上的苏青竹,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她的唇瓣翕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别……听……他的……萧云归……你……就是你……”
萧云归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所有的迷茫、悔恨、动摇,在这一刻被尽数驱散。
他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人性,也不是为了什么可笑的固执。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是萧云归!
而他背上的这个女人,她所爱的,也正是这个会做出如此选择的萧云归!
这就够了。
“多谢。”萧云归抬起头,看向风烬童,眼中再无一丝迷惘,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坚定。
这两个字,不知是说给风烬童,还是说给背后的苏青-青竹。
风烬童怔住了。
他看到萧云归的眼神,忽然明白,自己的话,不仅没有动摇他,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单纯的剑客了。
他的“道”,因背负而坚定,因守护而完整。
“怪物。”风烬童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翘了翘。
就在此时,前方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变得湿润起来。
一股浓郁的草木气息,夹杂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
与身后干燥酷热的黄沙世界,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们走到了荒漠的尽头。
在他们面前,不再是金色的沙丘,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土地。
地面湿滑泥泞,仿佛被鲜血浸泡了千年。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那雾气也是淡红色的,如同稀释的血液,带着一股腐朽与生机交织的矛盾气息。
“这是……”萧云归瞳孔微缩。
风烬童撑着伞,走到那片暗红土地的边缘,伸出脚尖,却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伞面,那片代表苏青竹命星的区域,原本已经黯淡到快要消失的光点,此刻竟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就是这里了。”风烬童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南疆竹海的入口……也被称为‘血土迷障’。”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雾气深处,眼神凝重地说道:“这雾,活人进去,三魂七魄会被一点点剥离,化为它的养料。死人进去,尸骨无存。只有将死之人……才能在里面找到一线生机。”
他看向萧云归,一字一顿:“她,符合条件。但是你……不符合。”
“你踏进去的瞬间,就会成为这片迷障的敌人。它会用尽一切力量,将你撕碎、吞噬。”
“现在,你还确定要进去吗?”
萧云归没有回答。
他只是俯下身,将一直背负在身后的苏青竹,小心翼翼地,换成了横抱在胸前。
他低下头,凝视着她苍白如纸的睡颜,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青竹,别怕,我们到了。”
说完,他抬起头,望向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血色迷雾,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温柔与决绝。
然后,在风烬童骇然的注视下,他抱着苏青竹,迈开了脚步。
他的第一步,稳稳地踏上了那片暗红色的、如同鲜血凝固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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