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城西,废宅古井深处。时间失去了线性的刻度,如同黏稠的墨汁,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晕开。林曦的魂体盘坐于井底阴气最浓郁之处,与井中那位数十年前含冤而死的闺秀残魂达成的微妙“契约”,让这片狭小的空间成了一个与外界浮华喧嚣隔绝的、独立的时间胶囊。修复魂体的过程缓慢而寂静,近乎冥想,而在这极致的静默中,那种由细微感官体验所触发的、不受控制的记忆洪流,开始悄然淹没林曦的意识。
起初,是井水的凉意。并非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种沉静、滑腻的阴凉,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魂体的每一寸“肌肤”。这种触感,毫无征兆地,将他拽离了眼前的黑暗,坠入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冰凉”记忆之中——那是聊斋界域,幽冥公司办事处后院,那口用来“洗涤”新魂怨气的寒潭。他仿佛又看到了胡缨第一次带他去那里时,潭水映着幽绿的灯笼光,水汽氤氲中,小谢(那时还只是懵懂的怨灵)好奇地伸手触碰水面,指尖激起的涟漪,以及她回头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对“感觉”的惊奇与依恋。那时的水是冰冷的,带着冥界的死寂,而小谢指尖的触碰,却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生”的悸动。这口临渊城的古井,其阴冷与小谢指尖的微温,两种截然不同的“凉”,在记忆的深处诡异地交织、对比,让他心头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楚。
紧接着,是嗅觉。井底并非完全封闭,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外界的气息,偶尔会顺着石缝渗入。今夜,飘来的是一缕夜来香的甜腻幽芬。这香气,浓得化不开,带着某种颓靡的、属于夜晚的诱惑。这味道,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另一扇记忆的闸门——苍梧界,霜叶城,醉仙楼。他与紫灵儿对坐窗前,窗外是如火如荼的霜枫,窗内是千年雪莲酿的清冽与冰火灵鱼羹的奇鲜。但此刻浮现的,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紫灵儿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幽冥教特有香料与女子体香的复杂气息。那时,她亦正亦邪,眼神狡黠,在谈及星陨谷险境时,语气中带着玩世不恭,却又在关键时刻,选择了与他并肩。这夜来香的甜腻,与记忆中紫灵儿那难以捉摸的气息重叠,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带着那标志性的、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出现在这井口,向下望来。
感官的触发是连锁的。井壁青苔的湿滑触感,让他想起万象楼那间潮湿的石屋墙壁;远处隐约传来的、临渊城夜巡官兵的梆子声,那单调而规律的“笃,笃,笃”,竟与混沌之中,能量潮汐那永恒不变的涨落韵律隐隐契合;甚至井底这绝对的黑暗本身,也让他恍惚间回到了归墟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只是此刻的黑暗有了边界,有了井壁这实实在在的“依靠”,反而衬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在这些外部感官记忆的激荡下,更深层的内在世界开始松动。修复魂体的过程,本质上是能量与意识的重组。此刻,在这种普鲁斯特式的、非自主的回忆状态下,重组似乎不再仅仅是修复,更成了一场对过往经历的彻底“复盘”与“再体验”。
他不再是简单地“想起”小谢,而是仿佛重新“经历”着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荒宅初遇时她的哀怨与好奇,共同对抗崔判官阴谋时的决绝与依赖,直至最后在归墟绝境中,她以自身残魂撞击血符、将最后希望寄托于他的那一幕。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每一种情绪都被重温。尤其是她最后那道“走!”的意念,不再是记忆中的一个符号,而是带着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毫无保留的托付,再次清晰地撞击着他的意识核心。这种“重历”带来的情感冲击,远比冷静的回忆要强烈百倍,让他魂体微微颤抖,修复的能量流都出现了紊乱。
对紫灵儿的记忆也是如此。从最初的互相试探、利益交换,到星陨谷中的并肩作战、危难时的信任托付。他重新“听到”她在决定陪他重返险地时,那句带着无奈与决然的“真是个……疯子。好吧,我陪你。” 这句话在当时紧张的情境下并未细品,此刻在寂静的井底重温,却品出了其中蕴含的、超越算计的复杂情愫。还有她最后在祭坛爆炸的冲击波中,可能生死未卜的结局……担忧与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如同井水般漫上心头。
甚至连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也纷至沓来:胡缨狡黠抖动的狐耳,墨工沾满油污的工装和那壶彼岸花露酿的滋味,葛仙翁拂尘挥洒的清光,万象楼主那深不可测的一瞥……这些人物、场景、感觉,如同破碎的镜片,在意识的深潭中旋转、碰撞、重组,拼凑出一幅光怪陆离、跨越了阴阳、混沌、诸界的漫长旅程图景。
在这漫长的、不受控制的“追忆”中,林曦对自身、对过往、对那些与他产生交集的人和事,有了更深一层的、超越当时情境的理解。他看到了小谢的悲剧不仅是崔判官的阴谋,更是那个聊斋界域固有规则下弱者的必然命运;他看到了紫灵儿的亦正亦邪,背后是幽冥教乃至整个苍梧界修行文明扭曲环境下的生存策略;他看到了自己的穿越与挣扎,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卷入了一个远超他想象的、涉及不同层面世界规则与存在的巨大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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