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费崇先
泰始三年的江南,春雨初歇,吴兴城的青石板路上还泛着水光。费崇先推开木窗,深深吸了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今日是他受菩萨戒的日子。
自少年时与佛法结缘,他已在这条路上行走了十余年。邻里们记得,这个清瘦的年轻人总在破晓时分起身诵经,夜深时还能看见他窗前的灯火。他修行的精进,在吴兴是出了名的。
“崇先兄,准备好了吗?”好友谢慧远踏着晨雾而来,“家中佛堂已布置妥当。”
费崇先点点头,将早已收拾好的行囊背起。按照仪规,他需在谢家斋戒二十四日。
谢家的佛堂清净雅致,檀香袅袅。费崇先将随身带来的鹊尾香炉郑重置于案前——这是跟随他多年的旧物,青铜炉身已磨出温润光泽。
戒期前三日,一切如常。他每日只在佛堂静坐、诵经、听法师讲经,连用斋时都不曾离开。到了第三夜,月华如水,透过雕花木窗洒在青砖地上。
子夜时分,费崇先正凝神诵经,忽见一人推门而入。此人容貌俊朗,衣袂飘举,不似凡俗。他径直走向香案,旁若无人地捧起那只鹊尾香炉,转身便走。
费崇先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膝前——香炉分明还在原处,青烟依旧袅袅升起。
他怔住了。
那不凡之人已不见踪影,可炉子确实还在眼前。费崇先定了定神,这才明白刚才所见,怕是神佛示现。
“为何会如此?”他静心沉思。自擦衣裳,是新浆洗的;斋戒以来,身心皆持净戒;修行上,更不敢有半分懈怠。
目光在佛堂内巡视,最终落在角落的唾壶上。
是了,虽说是净器,终究不雅。他立即起身将唾壶撤去。
刚回到座前,那人竟又出现了——这次是捧着香炉回来。奇妙的是,在他走近的过程中,费崇先分明看见两个香炉的影子:一个在那人手中,一个仍在案上。待他走到座前,两个影子合而为一。
费崇先恍然大悟:方才被取走的,不过是香炉的“影子”。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万法唯识”的深意。器物如此,世间诸事何尝不是?一切皆由心造,心净则佛土净。
此事过后,他的修行更进了一层。
又过了些时日,他在寺中听人说起福远寺的钦尼。都说这位比丘尼精进修行,已得道果。听着众人的描述,费崇先生出向往之心,很想亲自前去拜见。
奈何戒期未满,不便远行。这个念头便在心里扎了根,每每诵经念佛时,总会想起这位未曾谋面的修行人。
一晚,他在另一位居士家中斋戒。夜深人静,烛火摇曳中,忽见一位尼师悄然立于斋席前。她神态庄严,身披赭布袈裟,静静地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移动。
费崇先屏住呼吸,不敢惊扰。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尼师的身影渐渐淡去,如朝露般消失在晨光中。
他心中澄明,知道这定是钦尼感知到他的诚心,特来相见。
次日,他寻到去过福远寺的人详细询问钦尼的相貌衣着——果然与昨夜所见一般无二。
二十四日斋戒圆满那日,谢慧远前来接他回家。见费崇先神色更加沉静,目光更加清明,不禁问道:“这些时日,可有所得?”
费崇先微笑道:“见得炉影双照,方知万法唯心;蒙尼师不请自来,始信精诚所至。”
是啊,这世间的奇妙,往往就藏在日常修行的一点一滴中。当你真心向往光明时,光明自会以各种方式与你相遇——或许是香炉的影子,或许是不请自来的圣者,又或者,只是内心深处那一念的清明。
后来的岁月里,费崇先依旧在吴兴城中安静地修行。有人问起他这些经历,他总是平和地说:“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只要你足够虔诚,该来的,总会来。”
那只鹊尾香炉,他一直用到老。炉中的香灰越积越厚,就像岁月中的智慧,沉静而绵长。
2、魏世子
梁郡的初夏,荷风送香。魏家宅院深处,传来木鱼声声,伴着袅袅檀烟,在午后阳光下织成一片宁静。
魏世子跪在佛堂蒲团上,已有两个时辰。这位年过五旬的长者,是城中知名的居士,奉佛精进已有二十余载。他身后,一双儿女随着父亲礼拜,神情专注。唯独正座上的魏夫人,虽也坐在佛堂,手中却还捻着账房的钥匙,眉间锁着一丝不耐。
“整日诵经念佛,能当饭吃么?”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
魏家小姐今年十四,单名一个“莲”字。她随父兄持斋多年,却因母亲不允,至今未曾正式读经。此刻她跪在兄长寿身侧,目光清澈如莲叶上的露珠。
谁也没想到,那竟是魏莲最后一次在佛堂礼拜。
三日后,魏莲染了急症,高烧不退。梁郡最好的郎中来了又走,只留下摇头叹息。第七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魏莲的手终于从母亲紧握中滑落。
魏夫人的哭声撕心裂肺。魏世子闭目合十,手中的念珠却断了线,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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