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万回师
阌乡县有户姓张的人家,女主人常年信佛,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得个孩子。有一年,她带着满心虔诚,到庙里对着观音像跪拜祈愿,没过多久,竟真的怀上了身孕。十月怀胎后,孩子平安降生,取名张回。
可这张回,却和寻常孩子不一样。别家孩子一两岁就牙牙学语,他直到八九岁,才勉强能说几句话,反应也比同龄人慢半拍,常常对着一件东西发呆半天。父母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又急又无奈,只能像对待家里的鸡鸭牲畜般,粗粗照料着,没对他抱太多指望,邻里也常私下议论:“张家这孩子,怕是有点愚笨。”
等张回长到十几岁,身材渐渐高大,父亲便让他跟着下地耕田。别家后生耕田,都会顺着田埂来回翻土,把一亩地耕得整整齐齐。可张回握着犁杖,却只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走,头也不回,嘴里还反复念叨着“平等,平等”。他就这么一直耕,从自家的田,耕到了邻村的地,足足走了数十里路,直到前面出现一道深沟,犁杖推不动了,才停下脚步。
父亲找到他时,气得脸色铁青,抄起身边的锄头就要打他:“你这蠢货!耕田哪有你这么耕的?把地都耕到别人家去了!”张回却不躲不闪,只是抬头看着父亲,眼神干净又认真:“田都是田,土都是土,咱们耕,别人家的地也是耕,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父亲愣住了,看着儿子懵懂却坚定的脸,心里的火气忽然就消了大半——这孩子虽愚,说的话倒有几分朴素的道理。他叹了口气,放下锄头,拉着张回回了家,再也没让他耕过田。
日子一天天过,张回的兄长被征去安西戍边,这一去就是好几年,连一封家书都没寄回来。那时的安西,离阌乡有万余里路,隔着茫茫沙漠和崇山峻岭,消息传递极难。父母整日里唉声叹气,母亲常常拿着兄长临走时穿的旧衣,坐在门槛上抹眼泪,父亲也总在夜里对着油灯发呆,嘴里喃喃自语:“怕是……怕是见不到他了。”
张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平日里话少,却总默默陪着父母,帮着做些扫地、挑水的杂活。有一天,他突然跪在父母面前,声音虽慢,却很清晰:“爹,娘,你们天天哭,是不是担心哥哥?”父母对视一眼,又惊又疑——这孩子竟能看出他们的心思?母亲擦了擦眼泪,点头说:“是呀,你哥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怕他……”
话没说完,张回就打断了她:“你们别担心,告诉我哥哥需要什么,衣服、干粮、鞋子,我去给他送。”父母以为他在说胡话,笑着摇头:“傻孩子,安西离咱们这儿有万里远,你怎么去啊?”可张回却很坚持,反复说自己能去。父母拗不过他,又想着或许能了却孩子一桩心愿,便找出兄长合身的衣物,烙了些干粮,缝了双新布鞋,一一打包好交给了他。
第二天一早,张回背着包裹出了门。父母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只当是孩子一时兴起,走不了多远就会回来。可谁也没想到,当天傍晚,夕阳刚染红天边的时候,张回竟背着空包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家门口。
他走进院子,对着迎上来的父母说:“哥很好,你们别担心了。”父母又惊又喜,忙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没有见到兄长。张回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那是兄长小时候戴过的,后来带去了安西。“哥让我把这个带回来,说他一切都好,让你们别牵挂。”父母拿着玉佩,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村里人听说了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从阌乡到安西,万里之遥,就算快马加鞭,也得走几个月,张回竟朝去夕返!大家都说他是个有神通的人,从此再也没人叫他“蠢货”,都尊敬地称他“万回师”。
后来,太平公主听说了万回师的故事,很是敬重他,特意在自己的府邸右边,为他建造了一座宅院,让他居住。万回师在那里住了好些年,平日里待人温和,从不张扬。
到了景云年间,万回师的身体渐渐衰弱,到了弥留之际,他突然睁开眼,大声对身边的弟子说:“我要喝家乡的河水,快去找来。”弟子们急得团团转——这里离阌乡千里之外,怎么能立刻找到家乡的河水?就在大家束手无策时,万回师轻声说:“堂前那片地,下面就是河水。”
弟子们半信半疑,拿着锄头在堂前的台阶下挖掘。挖了没多深,突然有清澈的河水涌了出来,水流潺潺,带着一股家乡河水特有的清甜。弟子们赶紧用碗舀起水,喂给万回师。他喝了几口,缓缓闭上眼睛,安详地去世了。
从那以后,这处宅院的井水就一直保持着甘美的滋味,附近的人都爱来这里打水。人们路过井边时,总会想起万回师——那个曾经被人视作愚笨,却用万里奔波的孝心宽慰父母,临终还能引来家乡河水的人。
万回师的故事,从来不是什么“神通”的炫耀,而是一颗纯粹初心的见证。他或许不善言辞,不懂世故,却把“孝”字刻进了骨子里,把对故土的眷恋藏在了心底。有时候,最动人的力量,往往来自最朴素的真诚——就像万回师,用最笨拙的坚持,做了最温暖的事,也让这份温暖,借着那口甘美的井水,流传了很久很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太平广记白话故事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太平广记白话故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